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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说】浪迹天涯的归旅(四)

更新时间:2016-10-25 16:48:09 来源: 作者: 浏览7906次 文字大小:

第四章  吕去律回

吕去律回草木知,千年铁树吐新枝。

春风化雨乾坤朗,策马飞奔赋好诗。

一九七八年五月六日。

正是莺飞草长,布谷催耕的时节。

清晨,生产队长派小陈这个好把式去耙栽秧田,限定他在上午耙好一块两亩左右的水田,说是下午要插秧。他岂敢怠慢,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赶着牛、扛上铁耙,挽起裤脚,跳下水田忙碌起来。耙栽秧田是水稻种植过程中一项很费力的细活,技术活,要耙好一块栽秧田起码要横耙竖耙,耙上六遍才能达到土平泥绒的要求。一个上午要耙好两亩田已经超出了正常工作量的一倍。牛喘着粗气,在小陈的吆喝鞭打下不停蹄地赶超时间。

太阳快当顶的时候已耙完四遍,小陈正在奋力压住耙杆,把一堆高出水面的泥土往低处推,因推泥太多,纤绳不堪重负,“嘣”的一声断了,牛尾巴一甩,正打在小陈脸上,甩了一脸一身的泥浆,小陈气急败坏地对牛大骂起来。这时,突然听见身后田埂上一个女人的声音:“老陈——,老陈——”,小陈的名字前面从来没人加上“老”字,所以不知她在叫谁,没有理会,仍埋头结绳“陈子彦——同志”。听得出“同志”一词是迟疑了一下才补上去的。回头一看,原来是公社妇女主任,驻村干部在叫他。他好生纳闷:这么多年,无论是男女老少,非和他谈话不可时,都是直呼其名,今天为何一个公社行政干部会直呼他名字还破天荒地加一个“同志”,而且那语气已没有往日那样所势凌人,那样严厉和鄙夷。边纳闷,边听听她继续说:“你快把牛下了,到生产队保管室(平时集会场所)开社员大会 。”小陈更吃惊了,这些年来,只有批“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训话才会叫他参加,这里是社员大会的神圣殿堂,他还从来没有享受过登堂入室的殊荣。惊疑之余,预到他的命运可能会发生某些变化,这变化,也许从这声“同志”开始吧!

匆匆下了牛,赤着脚,带着满身泥浆,赶到保管室,室内早已坐满了社员。小陈蹑脚跨进门槛,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惴惴不安地坐下。公社妇女主任宣布大会开始,接着郑重宣布:“根据中央文件精神,公社党委决定,摘掉陈子彦同志右派分子帽子。”听见“摘掉”二字,小陈如逢大赦,心跳不已,赶忙站起来向社员们弯腰点头,感激涕零。为了这二个字,小陈用青春血泪奋斗了整整二十年,它标志着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人生炼狱的结束,宣告他一生中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个不容于世的孤魂野鬼终于获得一张重返人间的门票。伸出双手,分明已触摸到还略带冬日余寒的料峭春天。

小陈自由了!套在他脖子上长达21年之久的政治枷锁,精神桎梏砸碎了!21年的屈辱生活终于结束了!长达15年的家乡炼狱满刑了,颠倒的历史又全都颠倒过来了!他疑虑,至今还在台上的领导会谅解他这个当年四川大学的头面右派吗?

这一切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他那硕大无朋的泪珠,象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地滚了下来,他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当主任要他谈点什么时,他顾不得农村干部群众是否懂得,便即席吟诗一首:

披星戴月二旬载,身世浮沉志未衰。

云开雾散朝阳出,皎首丹心向未来。

后来,子彦同志的档案从新疆转回来,落实政策办公室的同志告诉他,档案里明明白白记载着一九六一年摘掉他右派帖子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没有通知他当时所在单位,更没通知他本人。这顶右派帽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戴了整整21年!一九七九年子彦又收到川大党委改正错判他右派的通知,到这时,21年的冤屈终于彻底昭雪了!春天啊,春天,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啊!

在这段时间里,子彦想了许多许多问题。首先想到党不愧是伟大的母亲。她曾经错怪了她的孩子,但就在含冤负重的日子里,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在凝视中略带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党仍然在他心中。她时刻在呼唤着他,鞭策着他。现在,党在医治自己的创伤的同时,也在医治她儿女身上和心灵的创伤。这和一位慈爱的母亲心肠有何异呢?其次,他想到要正确对待个人所受的委屈。自己所遭遇的不白之冤,那是特定的历史原因造成,不能责怪党,同时也不能只看到失去的一面,还应看到得到的一面。虽然个人行动受到限制,但后两年所读的书比头两年多得多。对人生、对社会的认知和体验,对个人意识的磨炼,对祖国、对人民的忠心的考验上收获了许多许多。这对他后半生工作和学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新生活中、工作中、新的战斗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他没有时间回味过去,没有心思唉声叹气,他挺胸昂头,面向未来,高歌猛进!

子彦上午平反,下午就重新安排工作。他接受了上级的安排,做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

一个长期忍饥挨饿的人,一下子得到如此丰盛的美味佳肴,怎不能痛痛快快地吃过够呢?他把得到的工作视如生命,拼命工作,心里才痛快,这是幸福,是享受。多少年来,他没有为党为人民大胆施展自己才华、抱负的权利。只有长期被剥夺工作权利的人才会体验得到工作的兴奋和喜悦之情。

是的,子彦从教以来,他以教为荣,以教为乐,他说:“要象华罗庚同志那样,为了祖国,为了科学和教育,倒也要倒在讲台上。活,也要活在人民心坎里。”一九八二年,因过度劳累,病倒住院。可他人在医院,心在学校。他怎能丢下两个高中毕业班学生,心安理得地躺在病床上呢?病情稍的好转,拔掉针头,回到学校。

他,没有节假日。当了校长后,仍然任两个高三的语文课。这在中国教育史上,也未成有过这样日日夜夜超负荷运转的校长。

他身为一校之长,从未特殊,还是那样坚韧、那样宽厚,那样平和。他只讲奉献,不图回报。住院期间,全家五口人就靠他那57元的微薄工资维护全家生活。尽管这样,当他得知国家发行国库券时,作为校长首先要带头为国家排忧解难。他动员还在农村的妻子把一条大肥猪卖了,一文不留,全部买了国库券。

他,身分变了,收入多了,社会地位高了,荣誉多了,待遇好了,可他平常人的一心一点没变,他淡薄名利,不屑灯红酒绿,无论是参加省、市、县教育行政组织的学术研讨会,参观访问,外地考察学习,或是到风景名胜疗养,或到沪杭度假,无论在风景如画的西湖,还是在十里洋场的南京路上,每当看见那对对情侣亲热的情景,子彦更加思念自己的妻子,他跑遍大大小小的商店,好容易才给自己妻子挑选到适合她穿的衣服。尽管他的工资收入十分微薄,妻儿农转非后,还是将全家接到学校,永不嫌弃这糟糠之妻。

万安中学,这是一所偏僻而特殊的学校,这里交通闭塞,地处弹丸小镇,师生所需一切生活用品食材都得到区镇去运回。说她特殊是因为他年轻而又古老。年轻,她创办于一九五六年,说她古老,校舍是清末川中实业家陈氏开办的裨农丝厂厂房改造的。办学以来,未曾有大的修整。十年浩劫后,更是千疮百孔,处处伤痕累累,满目凄凉。这样的办学条件,是很难成为对外有吸引力,对内产生凝聚力的学校。

随着市场经济的运行,人才流动的洪流不可阻挡。万安中学教职员工流动十分严重。一天早上,几个教师被外地车接走。一时间,学校几乎处理瘫痪状态。此间,新疆教育厅来函请他回去工作,他那些在大专院校任职的同学也纷纷发来邀请函,省内外一些在文学报刊杂志社从事编辑的同事也邀他弃教从文。凡是要要求他去的单位都开出了优厚条件,除了他本人的政治、经济、社会地位可观外,还愿解决妻儿农转非并安排工作。身处困境中的陈校长,身陷家境如此拮据的状况,他离开万安中学到国内条件好的单位工作无可非议。几位教师不辞而别后一时谣言四起,陈校长要走了,大学要接他去工作了!学生们纷纷来挽留他,留下来的教师也登上门来求他别走,你如果走了,我们无法留下了。子彦对他们说,我不会走,更不会无组织地流动,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现在所处在的环境中的位置和份量。外地需要他,万安中学更需要他!他不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能舍穷趋富,见利忘义!

子彦留下了!人们把这事与当年伊犁事件中的他联系起来,美称他为“真正的炎黄子孙”。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子彦虽然已年过半百了,但他不仅把万安中学管得井井有条,而且在语文教学中大胆改革不断创新。在教学实践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导、读、议、写”的教学模式,初步形成 了“内容严谨,教法灵活”的教学风格。他虽是一校之长,但他待人谦虚、谨慎;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办事公正,公开、民主、廉洁、奉公,素有“内阁总理大臣”之美誉。他崇高美德广为称赞,他那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党的动人故事广为流传。因而,受到党和人民爱戴,他是三台县第五届、第六届人民代表、政协委员,省、县、市优秀教师。他多次在市、县干部、教师会上作先进事迹报告,他对党的深厚感情,对祖国的忠心不二,在困境中仍保持良好的心态,乐观对待困境中的一切人世冷暖,他心中充满阳光,向往未来,他永远是胜利者!

尾  声

微风吹得长青藤微微地抖动,几声清脆的鸟叫,把子彦从香甜的睡梦中唤醒。不一会,我们可看到这位身着练功服,神采奕奕的白发老者,出现在古城墙上。他面向东山寺,迎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开始了坚持数十年的晨练。在朝晖中,他那优美娴熟的太极拳身影显得格外矫健、优美;这与东山、涪水、古塔、古城楼、新民居构成了梓州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优美动听的《梓州晨曲》的小提琴声在清新、明净的古城上空,久久地回荡、回荡……

                               子  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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