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如：高山流水两相依(九)

                            山的缘份与智慧

洞弯大桥碾压试验后的第二天，昌鹏就要告别秦诗华回到隧洞里去，秦诗华心情好，留他多呆一个上午。那天夜里下过雨，清晨，他们两人走在新桥上，从桥上望见两岸的山峰，被雨水洗刷后格外地清新，好似能看见每一片树叶，它们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然后轻轻地抖落身上的露珠。那些露珠不小心滴在小鸟儿身上，小鸟儿扇了扇身上的水晶体，从一枝树杈上飞向另一枝树杈了。秦诗华瞅瞅新桥，望望近处的山峰，想起昌鹏关于“山的缘份”，他觉得昌鹏给予他的“山的智慧”太宝贵了，是昌鹏对他讲起山里的故事，才让他联想到用泥土和石墩营造一座“土牛”，“土牛”用它坚强而厚实的胸背扛起拱肋们，这样“土法上马”地建造了这座洞弯大桥。于是他问昌鹏，“现在能讲讲你跟山的缘分吗？”

昌鹏一时竟脸红了，他对秦诗华讲：“我曾经在山里住过，那山比黄柏河的山矮一点儿，山脚下也有一条河，河床没有黄柏河这么宽，河水也没有黄柏河的水流湍急……它永远是慢慢地，悠悠地流着，流着……山里有一个女孩叫叶枝，那年长江涨大水，我爹妈带着我住在她家。我跟她一起爬山，遛树，放牛，割猪草……”

秦诗华明白了昌鹏的心思，难怪昌鹏脑子里会蹦出“一座山”来，小伙子是恋着山想着水呢！想到山山水水，秦诗华又沉默了，他的家乡也是高山区，也有一条河流叫清江河，山里女孩那肌肤，水一样晶莹剔透，山里女孩那身体，水一样柔软。他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山里女孩毛妹，因为工作忙，几乎没有恋爱过程，就娶了山里女孩毛妹，婚后他才知道山里女孩有多么好！只是水利人，哪个不是以建设工地为家？过年回家办完婚事就往宜昌赶，用妻子的话说，“我还没替你捂热被子呢，你就要走了！”

昌鹏说他与山里女孩已经分手六年了。

秦诗华抓住昌鹏问：“她现在在哪儿？”

昌鹏说：“她也在黄柏河工地上。”

秦诗华兴奋了，“在哪个团？”

昌鹏说：“她在苟家垭打条石。”

“你去看过她吗？”秦诗华又问。

昌鹏摇摇头。“工地上管得严，我怕自己找去了，人家躲起来了。”

秦诗华就笑了，“你给我的印象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怕见女人这一条呵！”

昌鹏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一直烫到耳根了。

秦诗华是过来人，一眼看穿昌鹏把山里表妹装在心里有多深，他拍拍小伙子的肩，“你要去看她，一定要去看她，水利人瞅着个好女孩真不容易！说个顺口溜你听听：

“有女不嫁水利男，

回家一包油衣裳，

远看是个卖炭的，

近看是个要饭的，

上去一看是个水电站的。”

两个人都笑了。昌鹏说：“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苟家垭。”

秦诗华说：“如果团部不准你的假，你找我，这点儿事我能替你办。”

在这个雨后的新桥上，清新的山水跟前，秦诗华豪情滿怀。阎锦华已经给他下达了新任务——为进军西北口组织一支测量队，他很快就要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于是他对昌鹏讲了黄柏河流域的整体规划，讲了美国田纳西河流域的梯级开发。关于田纳西河——早在六十年代初，宜昌地委书记杨春亭带着水利干部们下去踏勘，顔邦殿曾经蹲在黄柏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向大家讲述了田纳西河。那个年代避讳谈西方、谈美国、谈科学，顔邦殿却谈了，很鼓舞人心的。在文革中，田纳西河却成为顔邦殿“崇洋媚外”的一条证据。但是，关于田纳西河式的梯级开发理想，却像种子一样播撒在当场水利人心里了。他们又向后继而来的人们讲述田纳西河，使几代水利人，把田纳西河式的梯级开发，以及开发后的流域经济发展寄托在我们的黄柏河上。不过水利人很实际，他们不敢奢望将来在流域两岸建多么大的工厂，开垦怎样的家园，发行多少债券，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完成流域梯级开发的整体规划，每一个水库、电站就是他们的家了，这多么好啊！

秦诗华说：“我们每一个梯级上，都有一个水库，一个电站，自然会有职工，职工们将来同样靠自己的双手，白手起家，在大坝周围的土地上建造房屋，开荒垦地，畜牧养殖……一边是自己安居乐业，一边发电给国家作出贡献。”

昌鹏的眼睛发亮，“能给国家作贡献，住在黄柏河的人会很幸福。”

秦诗华说：“对，我们心安理得。”见昌鹏的眼光暗淡下去，一丝茫然流露出来，他拍拍昌鹏的肩，“好好干吧，我想，这么大的一个建设，组织上会考虑一件事，留下民兵团中的优秀人材，将来让他们落脚在黄柏河，像田纳西河人一样，把我们的黄柏河建设起来！”

昌鹏就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你能借两本书我看吗？”

“哪两本书？” 秦诗华问。他想这小伙子精力真充沛，工地上那么忙，他又是带头人，从哪儿挤时间读书？但等待昌鹏说出书名，他很高兴地说：“行，我先借给你自己读，读不懂的地方，你只管问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