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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如:高山流水两相依(十)

更新时间:2016-09-08 11:32:29 来源: 作者: 浏览18310次 文字大小:

相思时长相见短

不久,昌鹏就找到苟家垭去了。那天,他问到叶枝她们住的地方,并找到工棚去时,五个女孩儿都拿着牙刷,并排站在工棚外的土坎坎边漱口呢!前面说过,打条石的民工们是慢工出细活,最不容易了,她们只有早出晚归才能多打几块条石,因此,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就起床了,站在门口洗漱很正常。只是那么早,有个男人来找叶枝,这引起了她们强烈的好奇心。

昌鹏朝着刷牙的女孩子们大声地问:“叶枝是住这儿吗?”

有个女孩儿告诉昌鹏说:“叶枝就在后面工棚里。”昌鹏就大踏步朝叶枝住的工棚迈去。其中的女连长朝昌鹏的背影望了一眼,天色朦胧,只有一个模糊的身段,这人长得挺拔,是个帅小伙儿呢!

有女孩儿说:“这人干什么的?这么早从哪儿来哇?”

又有女孩儿说:“连长刚才不查查户口。”

女连长说:“我猜测,这个人就是天福庙工地上的,外边的人不会这么早。”女连长已经跟男连长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换了个人似的,巴不得黄柏河人上的女人都谈上恋爱,大清晨有男人准备朝工棚里钻,她也不阻拦。

“工地上的人到我们这边,也要走十几里路哇!他三更起床,摸夜路来的啊!”另一个女孩儿说。

“莫不是有什么情况?”几个女孩儿不约而同缩短了刷牙时间,几颗脑袋凑在一堆,长辫子甩在了一起。

那是1976年了,仅仅两年时间,人们的思想意识发生了很大变化,主要是社会意识已经发生了变化。其次是,按派工上水利的基本原则,每个家庭上一个人,半年轮换。这些长年坚持上工地的民工们,都是觉悟很高的民兵,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指挥部放松了管理,或者说是更人性化的管理了。于是,在女子连这边,先是李铁梅的格子衣裳引起女孩们的注意,女人们开始穿起了花衣裳;之后,工地上来了几个烫头发的油漆工,也有女孩儿就去烫头发了;琼瑶的小说在女孩儿们手中悄悄传开了;爱唱歌的女孩儿哼起了邓丽君的 《小城故事多》等歌曲;女孩儿们还悄悄地议论,“城市里兴起跳交谊舞了!”

还原于人本性的事物在渐渐萌芽,滋生。这个时候,年轻人不单单满足于热火朝天的工地景象,内心深外有一种东西在蠢蠢欲动。

虽然叶枝她们工棚的木门虚掩着,昌鹏走到门口仍然轻轻敲了两下。

里面叶枝问:“谁呀?以为自己是**啊!还要人家给你开门!”

昌鹏一下子就听出是叶枝的声音,心里很激动,反而站在外边钉住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那一刻安静极了!五个刷牙的女孩静静地从后面跟上来了。

两分钟后,昌鹏才说:“是我,王昌鹏。”

“王昌鹏?” 叶枝轻轻地喊出声,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半个月以前,叶枝回了一次家,刚到家又有人进门来说媒,说的是一个转业军人,在部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回地方分在宜昌县委机关里工作。那些年,军人找对象挺走俏,在一般人眼里,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啊!叶枝又一口回绝。叶枝妈早看出女儿心思了,只不过,从来不点穿她。叶枝在家没呆两天又要走,妈妈就送女儿过了河,上了公路,临分手时,妈妈说:“昌鹏在黄柏河枝江团里,在大坝上干活儿。听说他干活儿很卖力。我知道你,一直把你这个哥装在心里,这次去黄柏河,找找他吧!”

“妈,你也知道昌鹏在黄柏河?”

“你老往黄柏河跑,妈能不知道!”

“妈呀!”叶枝轻轻地喊了声,母女俩心心相印,叶枝的泪水涌出了,伸出双手把妈妈抱了一下。

叶枝妈这才把手里的自织布包袱递给叶枝,“这是昌鹏喜欢吃的苕干。”

叶枝回到工地后,想着什么时候给昌鹏送苕干去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头两天夜里还梦见昌鹏,梦中的那份缠绵,更加深了对昌鹏的思念。听到门外说:“是我,王昌鹏。”她真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真实的生活中,稍稍楞了一下,他跨步床边,慌乱把手伸进自己被窝里,被窝里暖融融,分明是大白天了!就在这时门又敲了两下。敲醒了另一张床上的小银。那两天小银感冒了,早晨想多睡一会儿。随着小银说有人敲门的声音,叶枝快步上前去打开了木板门。

自然,昌鹏不会走进女生工棚里去。不过那个早晨,昌鹏和宜昌县女子连一块吃早饭了,吃的是白面馒头。随着时代朝前推进,坚持长年施工的民工们,有的人搞生产自救,自给自足,在住地周围种上了蔬菜,生活得到了改善。女子连不仅种了菜,还买来粗陶缸做了腌菜和泡菜,吃馒头时夹根泡蒜苔、红辣椒、红萝卜,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昌鹏和女孩子们一手揣着稀饭,一手拿着个馒头蹲在地下啃,那顿早饭吃得有多香就不用说喽!

吃饭的时候,女连长认出了王昌鹏,“你就是突击队队长吧?”

女孩子们都兴奋了,本来她们就羡慕在大坝上干活儿的枝江男人。女连长就说:“你们好哇,亲手筑坝,我们可是给你们打下手的!”

女孩们见连长道出了昌鹏的来历,七嘴八舌的问题可多了,好像这个突然闯入她们寂寞、单调领地里的小伙子,胸中装满了天福庙大坝的故事。

一顿早饭的时间太短暂了,匆匆几分钟,已经耽误了一会儿功夫,扛起工具去干活儿的时候,还要朝后望一眼这个新奇的客人。

女连长放了叶枝半天假。她扛着工具走出几步远了,返转身走向叶枝,附在她的耳边说:“表哥也好,亲哥也好,好好陪人家啊!”

属于叶枝和昌鹏两个人的那个上午,叶枝对我谈得不多。

但是叶枝告诉我,那个上午,她和昌鹏一直是并肩走着,走在那条细长的沙石路上,跟许多初恋的人相似,叶枝是送昌鹏回到工地上去,送了好长一段路,昌鹏返过来送叶枝了,两个人你送我,我送你,送了好几个来回。路上不断有用板车拖条石的民工,他们不得不闪到路边,让身体贴着山岩行走,有民工好奇地望一眼他们,认识叶枝的还打个招呼,这样,他们就不好意思了,绕到一座山背后去了,那里有一片空旷地,寂寥无人。

他们谁也没问对方,结婚了吗,有相好的吗,这之类的话。叶枝打开工棚木门的瞬间,两个人同样的一种相思,一种激动,一种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向对方表白了心情。如果说还需要补充一点什么,在那片空旷地上,昌鹏问叶枝打条石苦不苦,说他早就听人说,宜昌县的人很苦。叶枝就把手伸给他看。叶枝的手掌心里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茧,它们曾经是一片血泡泡,痛得她晚上睡不着觉。昌鹏就用双手捧住了叶枝的一只手,捧了好一会儿,瞅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摸了好一会儿,好似,那双手一旦从自己手心里缩回去,他再也抓不回来了!后来,昌鹏把那只手拿起来,贴向自己的脸。两个人的身体也靠近了,近得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心跳。那时刻,叶枝感到自己的心急剧地跳着,要跳出胸腔了,要依附在昌鹏身上了,不要再等待,再煎熬,再折磨自己,昌鹏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去吧!

不,这是在黄柏河啊?小银被她从河水中捞起来时,那湿淋淋,软绵绵的身体蓦然提醒她。那火苗儿一旦被点燃,就会熊熊燃烧起感情的欲念,那样她会受不了,她怕……她从昌鹏手板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逃跑似地,蹦出了几丈远。

可是昌鹏又朝她跑过来了。昌鹏红着脸说:“我……我不再……那样,我们安静地说说话好吗?”

分别六年,他们长成小伙子,大姑娘了,他们要说的话太多了,可是他们更多的时间是用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要不是昌鹏提到秦诗华讲给他的“黄柏河流域建设整体规划”,或许一个上午,他们都只是拿眼睛默默地望着对方。

昌鹏说:“这一条黄柏河,有一百多公里长,它流到夜明珠汇入长江,夜明珠在宜昌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我们过去在黄柏河建了东风渠,现在要引黄柏河水进入东风渠,指挥部先是在天福庙建一个大坝,再在西北口建一个大坝,还有尚家河要扩大,还有天福庙的上游玄庙观。每一个大坝建好后,就有一个大工厂呢!”

“工厂,它生产什么东西呢?”叶枝问。

“生产电,我们引黄柏河的水不光是用来灌溉。”

提起电,叶枝就兴奋了,因为她的家乡仍然在用煤油灯,或者点桐油、松油捻子,黄豆大的火苗。叶枝就想起一件事,“告诉你,地委书记王群到苟家垭来,我们的宋营长当面问王群,‘天福庙修好了,宜昌县的山区能不能全部用上电?’王群说‘能!到时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安排电力部门去给宜昌县架电线。’当时大家都欢呼起来了!”

叶枝想了想又问:“这条黄柏河上建几个工厂,那需要多少工人啊?”

“是呵,秦处长说,将来会留下民工中的优秀分子当工人。”

“你想当工人吗?”叶枝问。

“我想!我想一直跟着秦处长他们在黄柏河上搞梯级开发的水利建设,天福庙、尚家河、西北口,玄庙观……你知道吗?在大坝上搅拌混凝土,到洞弯突击挖基础,打眼子炸隧洞,不管干哪件事情,按要求完成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后,心里特别快乐!有时这样想,前几年是白活了,要是早一点参加水利建设,我就早一天找到快乐!

“真好,我也为你高兴!”叶枝说。“搞完建设以后呢?”

“搞完建设,我想,我在每一个地方都付出了辛勤劳动,上级领导不会亏待我。随便他们把我丢在哪个电厂都行,在电厂当个工人。”

两个人沉浸在未来的设想中,眼睛里饱含着期盼的光彩。

“叶枝,你跟我一起吧,我们始终坚持参加黄柏河的建设,做个长年水利农民工好吗?”

叶枝就笑了,到时候你到电厂当工人,我干什么呢?

“你当我的老婆啊!”昌鹏也笑了。”

“电厂工人要吃肉,我就给你喂猪吧。”

“好,有猪肉吃,大家都把你当神仙敬奉了!”

叶枝忽然说:“我第一次去大坝看热闹是12月份,天多冷啊!我看见一个小伙子赤膊条胯地跳下基坑里去摆布抽水机管子,错认成是你呢!”

昌鹏说:“其实我也那样子干过!那么多人在底下挖,进水特别快,我们这些当连长的不带头跳,水漫起来会淹死人的!”

叶枝心疼了,嗔怪地说:“不要事事都玩命,工地上经常有人伤,有人死,要不,我会为你操心死的!”

昌鹏拍拍自己的双肩说:“你看看我这身筋骨,跟你们的条石一样,经得起敲打!”

叶枝把昌鹏的身板好好打量了一下,想起那次在殷盐看电影,那一只脚踢出去,就征服了一个野蛮男人的事。

昌鹏承认,“那只脚正是我踢出去的!”

叶枝“哇”了一声,遗憾当时没有追上去与昌鹏相认。

昌鹏朝前走了几步,瞄准地面上有块南瓜般大的圆石头,飞起一脚,那块石头竟飞起两丈高后才落在地下。

叶枝又“哇”了一声,跳着脚,拍着手说:“你真行!”

两个人说着话,就要走出山,就要上路了,路边又会不断遇到拖板车的民工,真想两个人一直这么呆在山背后啊!昌鹏停住了脚步,突然用双手捧住叶枝的脸蛋,“让我亲亲你好吗?”他的喉结那么突出,好似一颗圆球在剧烈滚动着,不等叶枝回答,他已揽过来女人的身体。可是叶枝的手掌在把他朝外推,推得很轻很轻,胸却贴着昌鹏越来越近了,近得让昌鹏感觉到女人双乳的颤动和温暖。突然,他放开了叶枝,很干脆地,果断地说:“我走了,啊!”转身大步朝路上走去了。

叶枝呆着,傻了,呆呆傻傻地望着昌鹏离他而去的背影。二分钟时间,昌鹏就快要走到路边了。走到路边的昌鹏转身朝着叶枝大声地喊:“叶枝你等着,电厂工人王昌鹏敲锣打鼓来娶你!”

那个声音很响很响地回荡在山谷间,久久,久久地回荡在叶枝内心的山谷。

那个上午来得太突然,叶枝恍如在梦境中,和昌鹏出门时,分明提上了母亲让她带给昌鹏的红苕干。结果昌鹏走一段路了,她才想起手中的红苕干,她追着昌鹏大声地喊。可是昌鹏却沿着山脚转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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