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 叶 无 悔——四川武引水利工程建设纪实(十六)

"我愿死在工地上也不愿死在病床上！"他留给妻子这最后一句话，带着没有完成任务的遗憾走了。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武引人想大干快上，但是武引工程浩大,资金缺口还很大。上官长君建议向世界银行贷款。继周建民、税德彬等之后，张健接任局长，带着局里的一斑人，接着奔走寻求世界银行的支援。北京的部、委里车水马龙，满是下面来反映困难，请求支持的人，部里的人忙得头都昏了，很多事无暇顾及，三两下就把人打发走。省武引建设局的局长慕其海和市里的雷启荣、张健等多次到国家部委汇报修建武引，有一次雷启荣和张健向一位年轻的副处长汇报，去了三次，都因为他忙没有谈成，连板凳都没坐上一屁股。雷启荣急，张健也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此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板桥的诗句在耳畔响起，农村里缺水的一幕幕惨景浮上了脑际，心底无私天地宽，第四次去时，如焚的织情使他们都豁了出去，张健顾不了许多，大声武气生气地说："你是大学生，我也是大学生，你不过跨对了门，我不过进错了门，你进了中央机关，我到了基层，但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雷市长是副地师级干部，我们从两千多里地外赶来，不是灶房门跨到睡房门那么容易。我们市长代表绵阳市五百多万人，来了三次，你都不听，这不是听不听的问题，是对下级的态度问题，是作风问题，要不要体察民情的问题！我们俩换个座位，你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你会咋想？"

愤激的话语震动了那位负责人，他警觉到了自己的不当，当即叫他们汇报。长期泡在武引中，对情况烂熟于心的雷启荣讲了川西北丘陵的人们怎样为水所困，洗了脸的水用来洗脚，洗了脚的水再用来喂牛，农业发展受到严重制约的苦情，武引工程将产生的效益，几代绵阳人怎样为武引不懈奋斗的经过，那位负责人听了后被感动了。过后慕其海、雷启荣、张健等领导又邀请他和有关同志来绵阳考察，他们来实地看了后被震撼了,为中国还有这样苦的地方和农民，为绵阳人坚韧不屈治水除贫的意志感佩不已。华夏灵秀，善生俊异，下面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呀，那些绵阳人虽然在低层，但百步之内有芳草，他们不是象潘狗屎之类的无能鼠辈，而是有着拳拳赤子心，能干事干得成事的人，而且操作也很规范。上面的领导们自然地感到了自己的责任：要支持这个工程，否则是我的失职。于是积极向上反映百姓愿望强烈，效益良好的武引项目。不打不成交，同样的感受给了大家同样的渴望，共同的事业追求，使这位负责人和雷启荣、张健等最终成为了好朋友。

世界银行的贷款要求非常严格，怕贷款被挪作他用，要求贷款方先垫款修建，工程建好后世行专家验收合格，再凭发票报帐。贷款由来自世界各国互不认识的三批专家审查，来之前不通知，审查涉及水利、植物，水土保持、农业发展、社会问题等等。专家们细到水怎么引，通过哪种具体形式作用到作物上，每一棵禾苗、果树怎么得到水，自然水、人工引水怎么平衡，引水怎么促进对妇女儿童的保护和发挥妇女的作用等等，都要详细考察。一次考察就是对绵阳的一次考试。中国人习惯午休，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脑袋便昏昏沉沉直想打瞌睡，"老外"是不午休的，雷启荣、张健、苟奇、市计经委分管副主任贺师虞、市水土保持办公室的张华禄等多次陪着他们考察立项和检查验收，进大山，到丘陵，走平坝，小路弯弯曲曲，烂路大坑小凼，炎夏的毒日头灸烤得大家汗水淋漓，开水倒入水壶中，冷了就当冷饮喝。农民说："这帮人头上戴个草帽子，耳朵架副眼镜子，手上提个水杯子，一看就是个水猫子。"

升任市武引局副局长的宫文文，细高精瘦象个灯杆，不苟言笑，就爱板着个脸，为了让"老外"们了解武引，也幽默诙谐起来，说："看见他就让人想起万恶的旧社会，把人饿得象瘦猴一般。"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人与人的交往，心与心的融合，不就在于四个简单的方块字，从"沟通"到"信任""吗！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美国的威廉.普莱斯夫妇、韩国专家金女士等都和绵阳人，和绵阳的这片土地，建立了友情深深。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喜爱保尔.柯察金吃苦而毫不诉苦的精神，患着骨质增生，经常按着疼痛的腰在工地上跑的张健，不爱吱声，不爱夸饰，外国朋友们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一位新西兰专家一天饭后喝茶和张健聊天，问张健愿不愿意去美国再深造，他愿意介绍他去并作经济担保人。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岁月不待啊，再过几年自己年龄更大，再也谈不上出去学习了，和知识结伴，将驶到更加璀璨的彼岸，放弃她也许就永远搁浅在现在，再难有更好的未来，这是一个太珍贵的机会，张健多么想到这个世界最发达的国家去深造啊，可想到领导把武引这么重大的工程交给自己，才干了半拉子，自己一拍屁股就走了，对得起谁？想到山里那双双盼水的眼睛，国民党元老于右任说过"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自己虽然离那个境界还远，但是是否应该学学这种精神呢？于是他婉言谢绝了，情系故里魂，此身不由人的张健留在了这片贫穷的土地上。

求实认真的世界银行三批专家来绵阳实地仔细看了审查后都签字表示同意，贷款获得了批准。

武引工程原来是由省里组织建设，跨了几个地市，有的市、县感到自己的地区受益面积小，财政又紧张，难于支付修武引的钱，所以到九四年修建武引工程的资金几乎告罄。晚一天建，武引就晚一天发挥效益，雷启荣、张健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武引如果成半拉子工程，几代人的努力就付之了东流，损失可是巨大的。他们一面向上汇报，一面向新闻单位反映，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王丙乾看到武引的情况反映后，非常重视，立即作了批示，田纪云副总理也签了意见，将工程管理改为以县为主，分级负责，投资包干，建管结合，限期完工的方式。市负责修总干渠，县负责修支渠斗渠，乡镇和农民负责修农渠毛渠，分段建设，逐段受益，各县负责送水出境。明确了市、县、乡三级的责任，层层签定了责任书，将责任落实到各县一把手头上。有责有权有利，实打实现过现，吹糠见米，使各县修武引渠道的积极性全面调动了起来，迅速扭转了形势，工程进度明显加快。

第三次复工正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时候，物价上涨了，国家的工程定额的标准也调高了，武引设计方案也必须调整，原计划的4.85亿元投入远远不够。雷启荣和张健等不知多少次向上反映，不知跑了多少次北京、成都、武汉长江水利管理委员会，多次多方面的反映，反复细致的论证，坚韧不懈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国家和省计划、水利、财政等部门的理解支持，两次调整概算，将投资由原来的4.85亿调整为18.06亿元，中央的补贴由2.4亿增加到5.5亿元，奔走了许久的张健等人最先在北京得知这一消息，这是多年辛苦才争来的啊，他们喜欢得几乎要蹦起来，晚上回到招待所，大家兴奋得夜不能寐，去街上买了几支冷卤猪脚和一瓶二锅头，对酌共饮，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喜讯。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有了钱，有了源头活水，建设一期的战斗全面打响了。）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调整了概算，武引有了钱，有了源头活水，建设速度大大加快，建设一期的总攻打响了。

修水利就四句话，征地搬迁，社会治安，水系调整，矛盾协调。上有三线，下有三管，高压、通讯、广播线，油、气、水管。施工单位是移民搬迁我不管，耽误工期要罚款。百姓是天，天下之事唯百姓之事为大，安置好移民是武引开工要解决的头一个大问题。引水，都是上游出地，下游用水，武都坝子，那可是捏一把都捏得出油的膏腴之地，这片物华天宝钟灵毓秀的土地孕育了中国文学的泰斗，彪炳千秋的诗仙李白。匡山书院、李白读书台、才情四溢沉鱼落雁的李白妹妹的粉竹楼，都在诉说着先人们悠远美丽的故事。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哪！那养育了祖先，浸泡着多少代人深爱的紫土，让他们永远离开，谁不肝肠欲断，依依难舍啊！何况是他们出血，别人得利呢。

有名的犟牛筋，团山村二社的社长强开文三天在铲车的斗子里坐着不吃不喝，不让工程施工。村里的婆婆大娘娃儿老少围了一大片，眼泪汪汪地看着队长，有的号陶大哭。农民们骂邓玉成要断子绝孙，一个泼悍的婆娘把市武引局的王成义按到秧田里，抓起一把秧子就往王成义的嘴里喂，说："你还吃不吃饭，看你是吃米的还是吃屎的。"

男人的泪水是黄金，修武引再苦再累王成义没掉过金豆豆，喂秧苗是农村最侮辱人的事，据说被人喂了要倒霉一辈子，这个七尺男儿没有还手，没有还口，把将要喷出口的怒骂吞了回去，而只有泪水长淌，他理解农民们难离故土的情愫。

邓玉成、贾天富、朱和安、肖盛佳、林一光等武引局、拆迁办和绵阳、江油市的领导带着各局干部下去了，一家一家地讲："损失百分之二的地去救百分之九十八的地，划得来不？搬家是为旱区人做好事，平时花钱烧香敬菩萨都要积德，真正该积德咋又不做了呢？"

"如今的政策是保证新住地的条件比现在的条件好，这边的村支书记到那边任副书记，拆迁的房屋、青苗都赔偿，砍掉的大树赔偿，小树由国家负责移栽到新住地或赔偿，我们各局、各个干部包的村与户，不仅要包把们搬过去，还要包帮你们把生产搞起来。"

凡有的好政策，能想到的劝人的话干部们都说尽了。农民心暖了，搬自己一户，富了千万人，这些公家人也不是为自己，还不是为大家，还受那么多委屈，自己再不搬，啷个说得过去哟。于是主动和搬迁人员配合，清点青苗树苗，揭瓦下檩子拆房。武都镇金光村人平只有八分地，修武引占了一千多亩，人平仅剩下四分地了，可他们没有埋怨，只说："为了那些和我们一样盘黄泥巴饼饼，泥巴糊满脚杆，祖祖辈辈没得水吃的旱区的农民，我们少点地有啥哟！"

因为施工需要扩路，要拆江油义新乡刘新田、刘新顺、刘新杰三兄弟的房子，工程已推进到他们的房前，时间急迫，等不及他们到新地方修好新房再搬家，深明大义的三兄弟马上忍痛割爱拆了自己的房子，一家老小十二口人搬到了附近山崖下的岩洞里。岩边荆棘杂草丛生，洞里肮脏阴暗潮湿，他们拿起镰刀锄头扫帚，挖荆棘砍杂草扫岩洞，抱了几捆柴在岩洞里烧，烤了两天，岩洞干了一些，衣柜放在洞边挡风，干燥的地方放一家的命根子粮食，孝顺的孩子们让老人睡里面，年青人睡外边。就在这年的腊月二十八，媳妇唐德琼在岩窟中如豆的油灯下分娩了，孩子第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山岩的宁静，在霜冷露寒水雾迷朦的山崖间回荡，宣告着他的到来，这时母亲欣慰地笑了。父母对这个山窟中出生的宝贝儿子充满了爱和憧憬，希望他能走出穷脊的大山，看看洋洋大千世界，给他取名刘洋。刘洋母子，华夏大地上最平凡最普通的母子，以他们的行动支撑着武引，让神鬼也动容。而当搬迁办的同志提着猪肉和糖来拜年慰问的时候，问他们："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解决？"

三兄弟和他们的媳妇都说没有。这就是我们象泥土一般朴实无华的父老乡亲啊！他们留给了武引人长久的感动。

1997年到2000年，武引一期工程每年要完成投资近3.6亿元。看着手中大把的钱，张健想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三亿多元一分也不能乱用呵，一定要把好关。武引渠道必须通过一个厂区，要用一千多米混凝土管道，省武引建设局的同志告诉市武引局总工程师李同杰：西安的管子比成都的便宜些。张健他们马上派王家林去西安买来运回工地，比预算少花了八万元。

武引的渠道分干渠、支渠、斗渠、农渠、还有进入田间的毛渠，各种渠道加起来有上万里长。只有优秀的设计才有优质的工程，技术员一条线，就要花几百万。半边挖山，半边填土，修的渠道最结实也最节约，有的地方渠道中轴线稍微移一点就可以节约不少钱。为了节约，长江水利委员会、四川水利规划院、四川大学等单位的技术人员在深山老林里一次次地踏勘，一次次地测量，思维的触角四处伸展着，无数次画好了图纸又修改。老牛亦知韶光贵，不用扬鞭自奋蹄，省水利设计院高级工程师王廷光，半个世纪前就为武引工程做规划设计，攀爬在绵阳的崇山竣岭中，勘测选线，尽最大可能地减少占地和工程量，为武引节约的资金以百万计，青丝熬成了白发，腰身挺拔的小伙子熬成了背驼腰弯的白头翁。一期开工时，他知道这是自己今生为武引工程做的最后的工作了，于是更加努力，孜孜坷坷地测算绘图，提了很多合理化建议。众多人的殚精竭虑，无数次的优化设计，使原本1.3亿元的土石方工程减少为一亿元，总节约投资七千万元。一期工程第一段、第二段的设计也获得了优秀设计银奖。

省水电工程公司经理冯官贤，绵阳的潘士义、黎宪，梓潼的指挥长杨建平、江油指挥部的胡正以、余其明以及蔡志刚、赵宗云、王集成、冯志彬等一大批干部、科技人员也背起被盖卷上了火线。女技术员挺着大肚子都上了工地，在工棚里绘图、核对、整理资料，有时还走一二十里地下去收集情况数据，怀孕七、八个月，走路都困难了还在火线上。

"你这个黑娃儿是哪来的，是不是来冒领工资的骗子呵？"看眼前这个晒得漆黑的娃娃哪象个知识分子，财务室的人怀疑地问。黎宪从学校毕业分到武引局就直接到了工地，百安渡槽修了近两年，冬天深夜的山里寒气刺骨，冷得够呛，穿厚厚的衣服还觉得冷，他和同伴们就在那儿，从住地到工地，两点一线，走了两年。一年半载难得回局里一次，工资都是别人帮着带到工地的，一次得空回局里领工资，财务室的人都不认识他，就发生了前面那一幕。许久以后，黎宪说起这事大家还在发笑。

公路等工程允许开裂，水利工程却不许开裂漏水，如果有一点问题，板子是从上一直打到最基层的检验员。因此他们每一道工序都到场验收，钢筋水泥砂石的规格、质量、配合比对不对，震动搅拌时间够不够，是否均匀密实等都一一检查。混凝土浇注必须一鼓作气浇完，经常是几十个小时的连续浇注，黎宪他们就两个人一组，一人睡一会儿，轮流守着几十小时的连续验收，农民说这些人哪象个干部，就象个泥脚杆，象条不晓得累的牛。高度的负责和小心，使武引一期工程建设中没有发生过重大质量和安全事故。

年轻的系统工程博士黄新全热气勃勃地要搞好远程通讯和水自动监控调度系统，张健要求建成高起点高水平的系统。在四川日报登出招标公告后，西南自动化研究所、省邮电系统等不少单位来投标，武引要求承包单位先交保证金，工程建好验收合格只付一部分钱，第二年复检合格再付一部分钱，第三年检验质量仍然完全合格才付完全部款项。一次黄新全等和承包单位谈判，因为他们提的要求太高没有谈成，没完成工作他们一人被扣了两百元奖金，对方问是一个星期的奖金吗，回答说是一个月的，

"一个月才那么一点钱哪？"对方惊奇地问。想到他们单位那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