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长纪事(三)

□本报记者 赵学儒

　　我是河长

　　高轩峰是杭州市余杭街道铁林港民间河长，今年七十岁，退休前当老师。他原住在杭州主城区，2011年将家安在这里的紫竹人家小区。

　　这个小区的河道叫“铁林港河道”，只有二百米长，宽不过八米。按照他的说法，是个无名小河。高轩峰搬过来以前，河道清澈见底，河中有小鱼、小虾游来荡去，是一条美丽的小河。当时，他感到能居住在河边是人生幸事，是晚年生活中一种依托。

　　没有想到，2013年夏天，河道发生了变化。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散发出阵阵臭气，成了名副其实的“龙须沟”。晚上，臭气飘到房间，熏得他整宿睡不着觉。他就分析这河道变臭的原因。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有几点敢肯定。

　　比如，在河的两岸开发了不少楼盘，有些开发商偷工减料，没有按规划的要求施工，没有实施雨污分流，而是将雨污合并在一条排水管中直接排放到河中，所以导致河水水质日益恶化。

　　再比如，有当地村民和居住在附近楼盘中的住户，在河边种植了许多农作物，有豆类、油菜等。农作物收获后，他们将废秆烂菜往河中一扔，这些废秆泡在水中又加剧了河水污染。

　　最让人恶心的，是河边地上的十几只露天粪坑，每逢下雨时，粪水溢出，直接流进河内。2013年下半年，整条河又黑又臭。

　　高轩峰很后悔：旱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天中午，他被臭气熏得团团转，往楼下一看，一人正在翻地，不停地把翻出的石子扔到河里。一气之下，他跑下楼，到那人跟前。

　　“你不要再把石子扔进河里！”他制止那人。

　　那人站直了腰，又高又大，又凶又恶，像个“东北虎”。

　　“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人说罢，继续翻地、扔石子。

　　高轩峰上前要夺他的镢头。

　　那人又直起腰，两眼圆瞪，双手掂掂镢头，意思是你再管闲事，我就让镢头说话。

　　高轩峰自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说不定还要吃亏，就退了下来。

　　余杭这个地方，曾有古代大禹治水的足迹。晋司马彪《续汉书·郡国志》记载：“禹航者，夏禹东去，舍舟航登陆，因以为名。”至今，余杭区中心广场，还矗立着一尊大禹雕像。高轩峰就想，古有大禹治水为民造福，今人就不能将污河还清于民？！

　　那几天，浙江省电视台正播“五水共治”的新闻，省领导亲临河道检查督导，各地纷纷落实，声势大，干劲足，给了高轩峰很大勇气。

　　他拨通余杭区有关部门的电话，把铁林港河道黑臭情况及原因，一股脑捅了出去。

　　没想到，街道的责任部门对此非常重视，党政办、城管办、“五水共治”办等部门负责人，一起来到现场调查，马上拿出治理方案，迅速采取措施。

　　一连几天，他们在现场督导，完成部分企业雨污分流工程，制止了乱种植、乱排放现象。

　　“高老师，我们正式委任你为铁林港河道的河长。你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给我们打电话。不过，我们不给劳务费的！”一位负责人说。

　　“我一定尽职尽责！”高轩峰表示。

　　2014年上半年，余杭区对铁林港河道进行了阶段性清淤及疏浚治理。

　　但是，高轩峰发现“东北虎”有时还在偷偷翻地，往河里扔石子。

　　“这河道刚刚治理，你不能再破坏它！”高轩峰制止那人。

　　“你又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人边说，边翻地，边扔石子。

　　“我是河长，就要管你！”高轩峰说。

　　那人又直起腰，两眼圆瞪，双手掂掂镢头，意思还是你若再管闲事，我真的就让镢头说话。

　　高轩峰退到一旁，拨打了110电话，立即来了警察，制止了“东北虎”的不良行为。

　　2015年春夏之际，铁林港的水质出现了黑臭反弹，尤其是在7月中旬，臭气更是让人感到窒闷。高轩峰就想，我们今天制止了“东北虎”，明天又来了“华南豹”，后天又有个“西北狼”，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是个长久之计，应该建立一个长效机制。

　　7月15日深夜，高轩峰按照河长公示牌中的联系电话，犹豫不安地拨通了上级河长楼秀华的电话。当时，因为夜深了，高轩峰担心他已经关机休息，也担心他接到投诉电话后会不高兴。

　　没想到，楼河长很快就接了电话，还说：“接到你的电话，我的心情很沉痛，由于我们没有做好工作，使你们不能安心生活。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关系到‘五水共治’或群众生活的事，我的电话随时向你们开通。”

　　听到楼河长情深意切的话，高轩峰悬着的心落了地。

　　楼河长明确表态：“明天我一定会带领街道各责任部门到现场察看，制定出切实有效的治污方案，根除这条河的黑臭现象。”

　　第二天，楼河长果然带领街道各职能部门，查看污水排放口、河岸凌乱不堪的种植地，果断作出根治的方案和实施措施。铁林港河道通过虹吸清淤、挖机挖运等方法，将河床挖深、挖宽，清除了河边杂乱堆积物，铲除了露天粪坑及作物。他们还采用了先进的生态处理设备和生态修复技术净化水质，实现了污水零排放的目标。

　　现在的铁林港河道，水清、岸绿、景美。

　　高轩峰拿过两瓶水，一瓶是治理前的，混浊不堪；另一瓶是治理后的，清澈透明。他的脸上充满自豪的微笑。他的神态中带着成就感。

　　他说：“我也是河长！”

　　后记

　　采访过程中，从新安江到钱塘江，从自然小溪到人工运河，我的心情随水流涌动。自古至今，我们把河比作母亲，我们是河的儿女，相生相长，相依相偎。曾几何时，母亲的脸涂上污秽，她的血渗入毒素，随之侵入我们的骨髓，危及我们的生命。我终于明白，我们就是河中的小鱼小虾，当河流都被污染了，我们也就无影无踪了。

　　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金银是身外之物，山水是生命之根。根不在，金银有何意义？好在，我们噩梦已醒，我们已经行动，保卫赖以生存的河，呵护生咱养咱的母亲。万古江河，滔滔奔流；新故相推，日生不滞。我们把绿水还给江河，江河把恩泽留给子孙。

　　此文的三位主人公，代表他，代表你，代表我，代表千千万万的河长。很遗憾，我还没来得及采写县级以上级别的河长，还没来得及书写那些“河道警长”“河道保洁员”，还没有来得及写写其他省市的河长。好在，有史以来，如此宏大的治水护河事业，我们已经撸袖子干了起来。

　　（全文完）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17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