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长纪事(一)
□本报记者 赵学儒
前言
“好呀,我全程陪同!”听说我是来采访河长的,杭州河长办公室小郑说。
小郑问:“我们采访的路线,从新安江上游开始,最后到钱塘江,既有自然小溪,也有人工运河,这样行吗?”
浙江境内有钱塘江、苕溪、甬江、椒江、瓯江、飞云江、鳌江和运河等水系,更有独流入海和流入邻省的诸多溪流,河网众多,支撑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自酿了“黑臭脏毒”等苦果。近年,浙江“五水共治”取得成效,其中杭州可圈可点。这条采访路线,应是比较好的选择。
“可以。”我说,我主要是来采访河长的,是要写人物的。我解释:“中央《关于全面推行河长制的意见》,就是建立健全一个责任体系,明确职责,落实任务,强化措施,以此来治理、保护江河湖泊,珍惜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绿色财富。责任要有河长来担,任务要有河长来做,措施要有河长来抓,河长……”
小郑接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落实河长制,河长是第一位的。”
于是,我们一起聆听几位河长讲述他们治水护河的故事——
他是河长
2014年年末,建德市钦堂乡会议室内,几个班子成员正在“分赃”。
“把最难治的河,分给我!”他站起来,坚定地说。
大家心知肚明,最难治的河是清渚溪。
很巧,“清渚溪”三个字中都有“水”字。“清”,与“浊”相对,指水纯净透明,没有杂质,组成清澈、清醇、清碧等诸多美好词汇;“渚”字从水、从者,“水”与“者”联合起来,表示“水中小片陆地,居住一户渔家”,是江上有人家的别致景色;“溪”由“水”、“奚”组成,意为“世世代代流淌的水”或“源远流长”。清渚溪流到10年前,流到钦堂乡,人送别名,叫“牛奶河”。
“牛奶河”并不是营养丰富、容易消化、物美价廉、食用方便的“白色血液”。清渚溪在钦堂乡,长10公里,宽40米,是4000多口人的生命源,是山田林木的滋养者,也以泄洪的形式呵护一方平安。然而,成“牛奶河”后,行人不愿走河边,牛羊不肯饮其汁,岸上禾草低头垂脑,股股过期变质的牛奶味随风飘游。
他站起来,更显高大。
他挥笔,在责任书上签下名字:何瑞洪。
2014年全面消除黑河、臭河、垃圾河;
2015年年底,全乡“河长制”管理达到常态化,主要河道达到无杂物漂浮、无违章设置、无护岸坍塌、无污水直排、无污泥淤积的“五无”目标;
2016年年底,地表水功能区水质达标率提高到95%以上,出境交接断面基本接近Ⅱ类水质。
从此,他除了乡党委书记,又多了一个头衔:河长。
散会后,他把责任书规矩地摆在办公桌上。
“何书记,您的公示牌也要放到河边去吗?”小李问。
“按照上级的要求办!”他说。
“我担心治河的目标任务实现不了哇!”小李担心地说。
“没有开始,怎么知道结果!”他吩咐小李去河边放置责任牌。
他又从头到尾看了看责任书,眉头紧皱了一下。
他到钦堂乡任职,有个在河边溜达的习惯。看着白稠的河水,闻着呛鼻的怪味,耳中塞满村民的埋怨声,他心头一次次寻根溯源。翻阅浙江“五水共治”文件,借鉴其他地方经验,他明白了这些道理:下游被污染,源头在上游;河中有污染,根子在岸上;面源污染了,点源是罪魁。于是,他招呼一班人马,上下游联治,左右岸共治,点和面同治。
2015年,春雨淅沥。他穿上雨衣,像往日一样巡河,发现一股浑水流下来。
“小李,我们开车去上游看看。”他说。
雨打车窗,车轮滚滚。
上游的钟山乡,是“中国石材之乡”,是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之乡,从上世纪90年代,大量开采加工花岗岩,不仅污染了境内的“绿水青山”,也祸及下游山山水水。虽然他们下大力治理了加工业,但还是有老板“浑水摸鱼”。他和小李果然发现了偷排污水的企业,立即拨打钟山乡河长电话,迅速查处了违法者。
“仅靠联席会议的方式,还是达不到杜绝排污的目的。”回途中,他对小李说。
“那怎么办?”小李问。
他们在两乡交界处安装了“电子密探”,“偷排”问题明显减少。
最难的,是岸上的治理。
钦堂乡石材资源丰富,有生产碳酸钙石粉企业四十多家,年产值六七个亿。碳酸钙石粉生产换来的是金子银子,留下的是污水臭河。要取缔这些加工企业,无疑是把六七个亿打了“水漂”,企业不答应;如果不取缔,继续制造污染,老百姓不同意。
“不取缔,建设生态文明就是一句空话。”他说。
他把“转型升级”这个词,种在了钦堂乡的土地上。
乡政府做好规划,提供服务;企业通过股份制重组、扩大规模,执行环保标准;法律跟进,限定时间。2015年,关闭二十多家污染企业;2016年,又有二十多家企业参与重组。转型升级后,不仅减少了污染,而且还可以增加产值到十个亿。
还有最难的!
钦堂原名清塘,水塘之意。元初吴奂之来此建造住宅,因其父曾封魏国公,住宅建成后,皇帝赐名“纯爱堂”,钦赐堂名故称“钦堂”,取清塘谐音,可见这里水塘之多。若干年后,这些水塘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大量的生活垃圾、禽畜粪便排入水塘,又从水塘悄悄溢出,源源不断流进河中。
2016年夏天,养猪存栏高达两万多头的一家养殖场,趁下雨时偷排粪便,当地村民捂着鼻子、戴着口罩集合在一起,向乡政府讨“说法”。建德市成立了领导小组,他带领几个乡干部进驻养殖场,二十四小时监督检查。这一年,这个养殖场投资千万元,进行了污水处理系统改造,采用了环保养殖工艺,企业面貌一新。
2016年年底,他的责任目标基本实现,但他没有松口气,只有感慨。
“我直接挑担子,责任很大;考核的时候,直接问责到我头上;河边有很多公示牌,群众有问题直接打我电话。”他说。
“我是乡党委书记,我不啃硬骨头,谁啃呢?”他又说。
(未完待续。请看下篇《你是河长》)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17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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