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不畏浮云遮望眼》——四川省都江堰人民渠七期建设纪实短篇小说(八)

红苕棒棒码起了人民渠

——王庆国口述人民渠七期建设

王庆国：时向阳团金星营参战民工

口述时间：2019年2月18日

口述地点：四川省三台县金龙村日间照料中心

采访人：张旺

我的家乡位于川北地区的三台县，人民渠修建以前，我们这个地方过去是十年九不收，处于一种靠天吃饭的状态。后来在开国领袖毛主席视察都江堰关于“引进岷江千里水，灌溉川北万顷田”的伟大号召下，开始了从一期到七期的人民渠建设，主要用于解决中江、三台、射洪、蓬溪（大英）这几个县的农业农村用水难问题。

刚开始决心投入人民渠的修建，是因为我看了《林县红旗渠》这个电影，后来有条件了，我就专门跑到河南这个红旗渠去，去实地参观了一下。这个红旗渠啊，为什么大家要花这么大力气去开凿。看了以后，发现那个地方的条件，比起我们人民渠一二期成都平原周围的条件还是要艰苦得多。那个太行山上，是真正的叫做悬崖陡坎。那个地方的石子，我们这个地方叫坚石，它那个地方比坚石还要硬，他那个石头是带黑色，跟云南那个大理石，性质是差不多，开凿难度很大。虽然当时我没去过，可能是看电影受到了精神上的鼓励，我惊叹于那些人能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完成这项庞大的工程。

而我的家乡呢，十年九旱。不靠天，根本就吃不成饭，有时明明庄稼的种子没有问题，按时施肥，精心照料却也可能没收成。特别是农村这个“露天工厂”，真的是不好开。当时大家都意识到靠天吃饭看来是不行，必须与天斗、与地斗。如何能够改变恶劣的自然环境呢？三台的老领导就想到了要修通水渠、建成水库，等人民渠从上段到下段都修通了，我们这个地方也就能在天干的时候，保障满足农业生产、群众生活用水需要，实现真正的“灌溉川北万顷田”。当时的干部、民工就是凭着这样的一腔热血和信念，参与到人民渠修建当中的。

虽然那个时候修建人民渠，可能会导致各个生产队的正常生产活动受到影响，但是大家都在尽力减小影响。那个时候是这样的：每一段工期是由营上，去把任务接下来。那个时候的民工，等营长去把这个任务接收下来以后，再根据生产队的实际生产情况，和上面下达的工期任务要求。一年完成或者半年完成，都根据这个来下达到各大队（村）。各大队再把这个人员下到这个生产队。我隶属于金星营，一共参与了三期工程的修建，第一期是在德阳县修人民渠工程的明渠，第二期是在中江县打隧洞，第三期则是在鲁班公社参加修建鲁班水库。

在德阳参与明渠修建时，因其属于人民渠五七期干渠，当时各方面条件还不太完善，我们民工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练兵”。因为当时大家都是从各个生产队抽调去组成的修建团队，而我们的修建任务是由施工队统一安排的，刚去的时候难免出现个别无组织、无纪律的问题，用当时的话讲就是“暂时坐不稳，是手册的都拿不稳”。

修建初期，我们的条件十分艰苦，我们的民工主要是从各个生产队动员而来，每个民工的工具就是自己带了个扁担、锄头和两条撮箕。我去第一期的时候是挖明渠为主，这个明渠不是封顶的，八米宽，高十米。就是一炮炮地把渠道轰了出来之后，用撮箕扁担来担碎石。当时一天算上加班费的工资，也才八毛不到，第一期除了工程修建的任务以外，我们每天还要“练兵”，通过这种方式增强修建队伍的积极性同时也能提高队伍的规范程度。

第二期负责中江片区的工程建设，主要是以连队为单位来分配的任务，当时为了提高工程的进度，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为了我们连队的连长。我担任连长期间主要就是负责一村的管理，我们一村和六村当时是负责隧洞的开凿工作，主要是通过数进尺（开凿的深度），来制定每天的开凿工作。我们通常是只要每天完成了相应的任务，在吃饭的时候就给大家加肉，通过这种方式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当时我们一村参与隧洞开凿的一共16个人，日子很苦，每人只有45斤粮食，但每天工作量又很大，大家也勒紧裤带加油干。

第三期是修建鲁班水库的经历，那个时候我在营上呢，是负责搞政工和这个施工这两样。搞政工的时候就是以宣传嘛主，要是以宣传宣传工地上的好人好事和先进事迹，鼓励大家，比如说在这个连队，分配的任务完成了好多，比如说那个哪些掉队啊，起到一个督促提醒的作用，先进的进行表扬，就起这么个作用。

在参加人民渠前后三阶段工作建设中，我也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在打隧洞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隧道打通了以后，阔地圈梁的那个阶段。我和吴祖江是主要负责这个工作的，我和他负责台门，刚好遇上顶棚都塌方了，当时我和他带头，先进去查看里面的情况，进去过程中吴祖江腿被石头砸住了，我想去救他也没成功，里面的民工也陆续跑出来了，说里面咯吱咯吱响，也不敢再进去了。最后里面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把圈梁的工作完成了。

当时打隧洞还需要阔顶棚，遇到下雨天，经常全身淋湿，只有穿着蓑衣和斗篷继续干。那个天棚四米多高，我们够不着，使用了工具来阔呀，可能大家还没有看到过跳板，人名渠的那个跳板，一块跳板一般是五米长，一公寸厚，搭上架架站在跳板上，所说的打望天锤。一边一个跳板，站四个人，就是一个跳板站四个人，还要把跳板的另一头放上石头，弹上去，用这种方式来扩那个天棚，天棚护好以后就要开始拱，拱就是用石头从底圈梁上一坨坨土的台阶。一棚拱架打四米长，这四米工要过去哈，要搞回填要搞好一天。搞好以后那个石头要把那个隧洞填满，为什么呢？他害怕顶上塌方下去，因为你1/2的拱还是撑不起。这就是修中江段的经历。

还有就是，在那个时候，当连长，都不像现在有些当官的，那就是要自己要带头实干、苦干。在那个时候，像我们一村，周连昌会计就他是晓得的，一村工作很难顺利开展，我过去，首先要带着干，苦活重活要自己带头干。我去了以后从伙食团入手，那个时候，我们一村是宋世襄煮饭。生活上尽管供那么点粮食，但我仍从生活中来进行改变。

第二个方面就是，带头大干。首先我过去当连长，如果我自己主动去干，带头去干，自然能带动一帮人一起干，你说如果我都不带头，那谁还愿意去带头呢？我不去安排工作，谁去安排呢？我是根据每个人的体力，具体的情况，对每一个民工进行合理的安排。那个时候营上也采取这种方式，来鼓励大家，提高大家的积极性。比如说，你一个星期，把这通拱完成了，马上我们营上主动通知你去提肉去了，但是有些民工是吃不成的，为啥子啊，他活路都没做到那么多，那为啥还享受加餐呢？像我们一村，和六村，吃肉都要吃得勤些。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把连上的生活也解决了。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通过提高待遇，调动民工的积极性。怎么把待遇提高呢？那时我们修人民渠。以标工为准，什么叫标工呢？叫十成的就叫做一个标工，就叫做十分。按照我们农村说的，就叫做一百分。像我们这儿，挣标工可以挣十三分，一天就挣，叫做130分，都是这么强。并且那个时候还有补助。比如说你完成超出了标工，一般挣一个功，是补助半斤粮食的，超出了半个标工哈就是2.5，一天就是增加2.5斤粮食。还有就是待遇上也有体现，像我们那修人民渠的人，最高的，我们村是蒋昌龄在当会计。最高的一个月除了挣工分外，每个月噢还可以领到六七十块钱。在那个时候，在连上经历过的是这么个情况。

当时我们的住宿条件太艰苦了。比如在第一阶段，修德阳的时候，我们金星负责一段明渠和马鞍山的隧洞嘛。那时我们去的时候，那些老百姓都是住土墙矮房子，个别条件比较好的，都是在解放前，所谓的地主这种房子，叫砖头架子房子。我们在德阳的时候，是住别人猪圈房子上，去格外找别人房子住，在猪圈上头和周边，搭几根树子棒棒，砍几根竹子横起，把苞谷秆、棉花秆丢在上头就当床。一般两个人搭伙住，你带垫的，我就带盖的。地上睡起来很硬，蚊子也很多。白天干了活，晚上是没有好觉睡的。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是，人民渠是红苕棒棒码起来的。为什么呢？因为每个人从家中来，都会装一坛坛咸菜嘛，有的用大竹筒筒装，有的用那个烂坛儿装咸菜嘛，条件好一点的，就是担一口袋红苕，当时情况就有那么艰苦啊，不过那种背景下，也是没有办法的。

在修建的过程中，难免遇到下雪的天气。我们那会儿隔营部近嘛，王乡长就经常来看，看哪些出工，哪些没出工。有一天，雪下得很厚，大家都躺在床上的，不愿意去，可是营上还是要求大家要出工。让大家到现场根据实际情况来安排工作。但首先要动员起来，到了现场，大家都只抬抬石头。

但是抬石头的时候，那个板子是滑的，从地下爬到杆杆上搭起板子，要翻上了以后，往隧洞里面抬。我这只眼睛就是那年，抬石头的时候，四个人抬的时候，那个板上又滑，两块板子排开，突然有人低头下去，就朝我这边眼睛打了过去。当时我就只在团部去医过，里头就起了血丝，后来一直没有接受专业治疗，我这只眼睛就坏了。后来有政策，凡在人民渠修建过程中受伤或者致残的人，有了一定的伤残补助，或者是生产队在当时记工分的时候给予了补偿。

虽然在修建的过程中困难重重，但是我们很少出现民工请假，或者是翘班(脱岗)的情况，大家其实都很团结，都在互相鼓励。在我们过去的向阳区来说呢，是九个乡一个区，工作搞的最出色的，那就是我们金星营。曾经呢，我是每年都得到了奖金，比如说修鲁班水库的时候，我们金星营被奖励了一架拖拉机，那个时候拖拉机都是五六千块钱一架。当时还有指挥部的领导也下来与大家一起干活，大家很受鼓舞。

在我看来，当时人民渠的修建确实是解决了我们当地农业灌溉、群众生活用水这个很大的问题，解决了老百姓的生活难题，实现了增产增收。总的来说，人民渠的修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在我看来这都是造福了子孙后代，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我们这一辈享了福，子孙后代都会享到福的！

整理校对：张旺、徐毓霖、曾红英

202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