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丹江话水韵

商州丹江话水韵

丹江从秦岭发源，在高山峻岭中突围，流经商州、丹凤，出了商南就算离开了商洛境地了。在商洛商州段的丹江，我自以为熟悉，自以为了解，然而，在最近一次的测量工作中，机缘让我走进了莫测高深的丹江，并使我这个生在丹江、活在丹江、守在丹江的人晓得了自己的无知，知道了自己曾经对丹江的自以为是和道听途说中的浅薄……

五色矿石

节前正准备置办年货的当日，老廉到办公室说是明天测量去，要为丹江一江两岸各个村镇做防汛规划。第二天我们就驱车从商州沙河子扛着GPS徒步往丹凤棣花方向迈进。

刚刚立春的丹江河道里，稍稍来些风，就能感觉到脸上像是被柳条抽打一般的疼，所幸一高一低起伏的山势、弯弯绕绕的河水、根根蔓蔓的荒草、成片成片的厂房，和在田地里建起的“欣欣向荣”的农家乐等等构成的画面还蛮好看……

我们测量组沿途设置仪器，检查信号，解算目标点，不断反复着这些动作，在村镇密集区相隔300米测量一个断面，无人区适当拉长距离。在丹江张村段测量时，我穿着皮裤子在河道的丹水里来回接力，两岸陆地上分别有两名同志来回往复测量。在测量间隙中，我沿着河道向下游走，我捡起了很多种石头，他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质地不同，有的冰清玉洁，有的五光十色，有的犬牙交错，有的像佛，我们商州人把像佛的石头叫“爷”。我在一个弯道里发现了很多种、至少有三十多种矿石，有辉绿岩、闪长石、蛇纹岩、石英岩和页岩，有透闪石、橄榄石、硅灰石、叶腊石，更有锑矿、铁矿、锰矿、镁矿和金矿石。我沿途走了一里多地，愈发看到更多的矿石，我在脑子里思索着，这个是不是属于白垩纪形成的矿石，那个是不是第四纪生成的岩石？很多矿石里面蕴含的元素都是相伴相生的，比如铅和锌、铁和铜、锑和钛，一个是另一个的伴生物，都不是纯粹的，也许一块矿石里面能蕴含上十种元素。

我是最喜欢看中央电视台探索与发现栏目的，早年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地质科目我总是考试成绩第一的人，生活中的我更是有意无意的喜欢在户外辨识地质变迁和岩土的风化剥离以及矿石的种类。记得刚刚参加水文工作，当时是在镇安县青泥湾水文站工作的时候，有个福建的老板来淘金，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到水文站询问情况，我当时就“指点”他们，要在河道里淘金，就必须在河道弯曲程度最大的地方开挖，他们动了工果不然就弄到了很多金子，而且掏出了一个状若金葫芦的沙金；2014年商洛学院要在工业园区建设全市矿产品陈列室，当时专家组需要有一位具有建造师资格的水文地质工程师，市城建局的领导就推荐我去参加了，在研讨会上，我知道了有关丹江沿岸的很多东西，713的专家说，在修建沪陕高速和西商二线的时候，在丹江沿岸挖出了很多海豹石、恐龙蛋，和珊瑚珍珠化石，还有侏罗纪才稀有的昆虫化石…….从丹江地表的石头可以想象丹江地下的情况，更可以想象地下的鲜为人知的矿藏，秦岭最美是商洛不仅仅在地上美啊。不过作为商州人，我不希望丹江沿岸大肆开矿，我更不愿意看到丹江再次遭受污染，其实有时候商州人要感谢“南水北调”，“南水北调”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神”，是个“大神”，因为有这个“大神”的存在，才能震慑住那些要日鬼弄棒追、为祸丹江的“妖怪”……

东汉崖墓

在丹江很多河段，由于河水长期冲刷，基岩裸露不说，岩石表面凹凸不平，岩石的倾角、节理、地址年轮依稀可见。有的河段，下层是红红砂岩、中层是白亮亮的沙子，在上面是红土，三者泾渭分明。

我们村就在丹江边，山上就有很多洞，村里有人说那是早年躲匪患、躲兵祸的地方，有的说是过去拉壮丁的时候，青壮年躲藏的处所。小时候我们放牛寻猪草的时候攀上去过，洞内有卧室、有锅头、有泉水，有一层，也有两层的，有的户型布局很宽敞，还有大厅，有的墙面刻有龙纹、虎纹和几何图案，有信佛的人，把佛像搬到洞里，于是洞里香火旺盛，每逢初一、十五，信男信女络绎不绝前来朝拜，所以小时候，我们队这些山崖上的洞感觉很神秘。在白杨店下游的悬崖上也有很多洞窟，山势奇陡，我通过照相机拉近看到洞窟风化剥蚀严重，不亚于宁夏王陵的土城墙，据村里有族谱的人代代相传记载，这些开凿在坚硬的砂岩上的洞穴至少有数百年或上千年历史。我看到这些洞穴，曾经在一个朋友那里查阅了有关资料，网上的和资料上的都证明这些极有可能是“东汉崖墓”。资料上说，汉代人崇尚“天人感应”、“入土为安”，他们认为死是生的延续，于是有钱富有的后人将先人的墓葬造于悬崖上，让先人的灵魂与天感应，于是就选取了依山傍水这样的风水宝地了。但是这些洞群如此之多，工程量之大，是怎么建设成工的，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古代绝对是没有塔吊、铲车等等这些机械的，我想了想，长城都能修成、兵马俑都能建成，这样的工程又算的了什么？洞群很多，洞室很多，但是里面啥都没有，也许是考古的人把东西拿去考证了，也许是盗墓贼吧里面的东西偷了去。商州人口前一句话，“我倒是把你祖坟给挖了还是咋的，整天给我吊了一张驴脸”，但是到处都在考古，到处都在盗墓，到处都在干着挖祖坟的勾当。

商洛的由来和商於古道

到乐园那里测量的时候，我知道了商洛古时称作“上洛”。我原来只知道闻名已久的商州三贤村的紫荆遗址，但是对商洛的渊源和由来一概不知。我们在河道里测量的时候，有个老年人跑来说，是不是又要移民搬迁？我们给他说清缘由后，我问他，这个地方为啥叫做“乐园”。

原来“乐园”本来叫做“洛源”，即上洛之源。古时的“上洛”城，便是现在的“乐园”村附近。我查阅了有关资料，古书云：（洛水）出自上洛西山。《河图玉版》曰：仓颉为帝，南巡，登阳虚之山，临于玄扈洛纳之水，灵龟负书，丹甲青文以授之，即于此水也。商洛之地其实是契的封地。太华之南的上洛商县是后来殷商的起源之地。商均不得意于父亲舜，契请舜帝封商均于商南，就是说他让出商洛以南的原始土地给商均。

商洛在洛水上游、商南在丹水上游，丹水源出上洛西南楚山。而商於道，秦、汉时称作“武关道”，唐时或有称为“商山道”、乐园“商州道”的。商州道在唐代以前，一直是兵家必争之道。曾是秦晋秦楚秦汉交兵，宋金鏖战的古战场。汉因刘邦取道商洛先于项羽而得咸阳，称霸天下。明末李自成起义军曾屯兵商洛，八进八出，后取得中原，直捣北京。留下了“收拾残破费经营，暂居商山苦练兵，越野贪看击剑晚，清晨风送马蹄轻”的军旅名句。据传，商於道是唐代都城长安通往中国东南各地的一条重要干道，往返于长安、东川、岭南、交广的商旅驮骡，多利用商於道的便捷条件，竭蹶无停，络绎如织。

唐末诗人李贞白说，“商山名利路，夜亦有人行。”其时，商州“邮传之盛，甲于它州”。所以唐代诗人、文士、官员或上京赶考，或职务调迁，或去各地大呼鲁视察，或赴京拜谒，或贬谪江南，“憧憧往来皆出是郡”。白居易“七年三往复”，元稹“七度武关”，张九龄“四过商州”，诗人李白曾在商州盘垣数月，于此间边行边吟，一路踏歌为伴，为后世留下了近一千首古典诗歌，象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等，都是千古绝唱。

看着丹江的水流，我在想，这一条丹江曾几何时激发了文人骚客的聪明才智和智慧灵气，商於古道让文人骚客青春傲世、脍炙人口……

“罗公碥”石刻和商山四皓

在“罗公碥”大桥、丹江河北侧靠近山坡那一段山崖上，当地人指给我们遥看乾隆年间“罗公碥”石刻。经历了250多年的“罗公碥乾隆二十二年”石刻，用照相机长焦距拉近的时候依稀可见。听村民说，他们村世世代代相传，乾隆二十二年四月，时任商州知州的罗文思捐俸银五百两，请工匠将商州州东铜佛龛碥路开辟成大道，外凿石为栏以保安全，内壁开石洞以便行人避雨憩息。当年十月竣工，使昔日绝壁变为通途，商旅往来者欢呼不止。为赞颂罗文思善举，故称之为罗公碥，并刻石纪念。我抚摸着河道里的裸露的基岩，追思着罗公关注民生的善举，好官员终究会流芳百世的……

位于夜村镇那个叫做将军腿村的地方，丹江在那里转了一个非常大的湾，那个湾足足有十八里地，我们用GDP测量到那里的时候，远远在河道看到了比企鹅还要大的四只鸟，他们直立着，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我看到这四只鸟的时候，我在想，这不是南极怎么会有企鹅啊？我用照相机抓拍了好几次，离得太远，我弯着腰猫着步极为小心的向他们靠近，唯恐惊动了他们，但是距离他们有五十米的时候，他们还是呼啦一下飞起来了，这四只鸟，通身庞大健壮乌黑，鸟头前屈细长雪白，翅膀打开足足有八十多公分宽，看样子他们应该属于鹤类。我突发奇想，据说终南山的老子至今还没有死，常常在山中飞翔，那么这四只鸟是不是商州四皓化身，这个应该是商州四皓不死之身，坐化为鸟在高山流水中绝顶飞云、鹤舞长空。史载：商州四皓为秦朝的四位名仕，即周术、吴实、崔广、唐秉。四老人皆因品行高洁，银须皓首，避秦焚书坑儒而隐居商山，世称“商山四皓”。他们过着采食商芝，栖身洞穴的清贫生活，曾赋有著名的《采芝操》，流传于后世。至今在商州、丹凤一带，民间在春节扮“故事”、“社火”中仍保留着歌唱四皓的灯舞。

废弃的水利设施

我们在夜村镇将军腿的那个地方，因为河道转弯曲折绵长，我们测了一整天仍没有测完，第二天又开始续测。将军腿这个地方，在七十年代修建的水利设施到现在还能看到，而且较为完整。在距离河低五六米处的红砂岩上，七十年代为了给河道两岸进行灌溉，那个年代的男人和女人在“大生产呀摸忽而嗨”的歌声中，一段一段修建成的引水灌溉渠实属不易，可惜的是，现在丹江沿岸很少看到麦田了，所以也不需要这些灌溉用的渠道了。现在能看到的不是移民搬迁楼房和村民新建的屋舍，就是某某厂子围田建设，有很多厂子里面的荒草长的老高老高，还有一部分地，农民们栽了很多树，他们等着政府来征地赔偿，现在村里种庄稼的人非常少，年轻力壮的都去省城打工去了，也没有了地，也不愿意种地。将军腿村的一位老人说，现在到处乱征地、厂子乱圈地、乱占地，村民也跟着学样，都在自己的地里建房子、搭棚子，一江两岸，种粮食的很少，种树的多、盖房的多、沙场多、厂子多、荒草也多……

说实话，我比较喜欢丹江原来的景色，有整整齐齐的麦田、有像蛇一样的灌渠、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吆五喝六叫卖的集镇热闹，但是我也喜欢丹江现在的样子，农村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至少现在村民们不在为温饱发愁，不在为过年吃不到肉而潦倒，不再为上不起学而苦恼，不论走到哪里至少都看不到那种极度贫穷给我的哀愁，有这一点，就能抵消一切了。我说这话，并不是刻意地吧真实的丹江说成诗意的丹江，也并不是忘了对真理的追求和对说真话说实话的坚守了，因为我就是丹江岸边长大的人，我是对丹江有着浓郁感情的人。

集市上的“疯子”

经过高桥村的时候，我们测量组到夜村镇上吃中午饭。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九，集镇上人头攒簇，人挨人，人挤人，人碰人。饭馆卖的的是拉条子、扯面，吃饭的人很多，因为要等，我和老廉便去了集镇街道上转悠，挤过人群，看到买柿饼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我们每人买了八斤柿饼。转身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叫道：“将军腿的疯子来了！”我拨开人群看到人缝中一个人，疯疯癫癫，嘴里像是倒米汤一样念念有词，我有意识地靠近了一下，疯子大概说的意思是三点，一是铁路复线和高速路等的建设，把将军腿的脚趾、大腿、小腿都弄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了，破坏了村里的风水，村里人都不种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农民不像农民，因为这，村里接连出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二是疯子骂村干部，说是村里死了人，埋人的时候找不下椽，找不下粗麻绳，疯子说到激动处，跳起来骂道：“日你婆的狗东西，难道你大不死了，难道你妈不死了，你们有吃的钱，有喝的钱，就不知道置办两根椽，置办些麻绳，村里老了人老都是东家找、西家借的.....”三是说习总书记不仅要忙活打老虎拍苍蝇的事情，而且还要把村里这些蚊子和泥抹子清一清，这样子了老百姓了的日子就更茹茹澈澈滴了，还说今后应该民主选举，要把不为群众办事的村干部全部选下来，让好人、让为群众办事情的人当干部。

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地方之所以称作“将军腿”，是因为站在丹江南岸的高山上往下看，这个地方像穿着铠甲的将军的腿，有大腿、有小腿、有脚趾，甚至有膝盖，当地人望文生义称作“将军腿”，故而从古沿袭传承至今。疯子是将军腿村的人，原来是个民办教师，因为教书教得蛮好，但是后来因为什么原因被辞退了，于是脑子出现了紊乱。只听见疯子立在街面商店的高台阶上大呼：“灭六国者六国也，亡秦者秦也，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我正听哩，有人就说，“那是疯子，别听那胡说……”我听了一会，也想了一会，我怎么也感觉不到这个人是疯子，疯子嘴里说的都不是疯话，这个疯子至少每天都看新闻、报纸或者听收音机之类的事情。没文化真可怕，一个知识分子硬是说成疯子，既然疯子疯了，咋不给疯子看病啊，看了病，这个人有知识有文化，说不定还能继续教书里……

我们的测量是把丹江分成一段一段的来测量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高程点和坐标，每一段都有不同的景色，每一段也都有不同的村镇和不同的人和事。我扛着GPS在丹江河道里徜徉着，我试图让精神突围，我感受着丹江河里时间的体温和神明般的年轮，我抚摸着丹江周遭沧桑斑驳的身躯，用视角爱抚着她千曲百绕的龙身，我甚至试图用跳动的心感知着他生命的底蕴，我似乎在听到一种比古人嵇康做的《广陵散》的天籁般的音乐还要美妙的声音，感觉丹江在说话，在表述着一个发人深思的故事，一条条的闪闪发光的哲理，一处处神秘而又梦幻般的奇迹……

我想，丹江因生命而存在，生命因丹江而永恒，这就是丹江…….（商洛市水文局   杨永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