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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缘微小说征文38-10】教训||刘毅峰(陕西)

更新时间：2023-09-21 20:07:50 来源： 作者: 浏览213次 文字大小：大中小
教训
文/刘毅峰
真急死人！后天，对，就是后天，县检查团要来村验收改厕工作，“一肩挑”的年轻书记，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得调兵遣将加快工程进度，又得吼叫着处理各种纷杂事务。可进度却很打脸，这不，又一个“钉子户”出现，他不得不御驾亲征，跨上电动车一阵风似地疾驰去灭火。
麻缠偏偏出在自己那个不识时务的太上皇老爹身上，“添什么乱？”他愤愤想着。嚇吓讹诈那一套高压手段肯定不能用，只有想方设法智取才是上策。他停住车，给妹妹桃花打了个电话，要她全力做好配合，这才露出狡黠的狞笑，信心满满地登了老屋的门。
“爹，又咋咧？美丽乡村建设这么大的事，眼看火烧眉毛，我忙得晕头转向，你不帮忙也罢，咋还老扽后腿？”
老人正在院中花架上摘苦瓜，扭头反问：“你胡扑腾个啥呀，不就是个臭茅坑，你还能折腾出个香花来？”
老屋的厕所，前季才升级换代的，水磨石铺地，瓷砖贴墙，连顶都是新吊的，比老人结婚时的新房都阔气了许多，花了好几千大钱，咋现在又成马后炮了？
儿子控制住焦灼的情绪，和颜悦色地上起政治课：“好我的老爸呀，你知不知道，美丽乡村建设已进入深水区，改厕是香化的一个刚性指标，抽水马桶一安，坐在上面方便，麻卡得很嘞，你咋就榆木疙瘩不开窍，死记下油卖九十六，梆子敲三下。再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活不要你干，钱不要你出，上级大包大揽，完成后每户还发七百元，这是打着灯笼到哪儿都找不来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老人一听儿子的话，肺都要气炸：“还抽水马桶？我问你自来水在哪？地沟你有吗？啥啥都没有，还想一步登天，净做美梦？”
儿子强辩道：“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这都是上级逼的、”
老爹气呼呼教训着儿子：“上级不了解每个村的具体情况，你该不会吃了狗屎。凡事都要分个轻重缓急，不能搞花架子，一刀切，图好看有什么用。有钱把村口的桥加固一下，比啥都强，你就不怕众人的唾沫星子把自个淹死？”
村口的木桥，是进村的唯一通道，三十多年前，老人当支书时勒紧裤带率领众人修的，现在也像他一样苍老，衰败不堪，走在上面晃晃悠悠，让人胆战心惊。
儿子不服气地说：“你要的娃你心疼，这我理解，可修桥那不是仨瓜俩枣的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老人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上来了，“哪我不管，桥不修，说破大天，我的厕所你不能动。”说毕，还愤愤加了句：“正事不干，净动花花肠子，全干些虚头巴脑的样子活。”
正在酣战中，屋里传来手机的秦腔铃声，老人啍了一声晾下儿子进屋接电话：
“爹，你忙啥哩，咋老不接电话？”女儿桃花嗲声嗲气地责怪着父亲。
“没，没忙啥，手机在屋里，我在外面转呢。”老人冒火的暴凸眼立马绽出两朵菊花。
“天上冻了，把火炉生着，别省那几个小钱。”小棉袄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生，生，这就生。”老人忙不迭答应着。
“噢，你外孙老念叨你，不如这样吧，我正好要出差，你干脆上县帮我带几天孩子吧，可千万别说走不开！”
“行，行，我这就动身。”
老爹走后，儿子立马组织人员施工，三下五除二安上坐便器，后边大坑下了个塑料净化桶。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这口顽痰终于唾了。
若干天后，老人从县城返家，进村的大桥变得异常漂亮，朽烂的桥板被一层好看的塑胶布敷着，两边焊了栏杆，各自彩绘着大字标语，一边写着振兴乡村经济，另一边喷着建设美丽家园，色彩斑斓，煞是好看。老人侧身看了一下溃烂的桥柱，依然如故，兀地摇头一笑，“搭皮上面，驴屎蛋外面光，哄鬼呀！”
回到家，老人去后院察看厕所，只见雪白雪白的坐便器杵在那儿，旁边蹲着一个红色塑料桶，满满的清水映出他那枯瘦的苦瓜脸，他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中了这些碎崽们的调虎离山圈套！什么军大衣小棉袄，没一个好东西。
不久，三九天的夜晚，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铺天盖地而降，朔风怒吼，滴水成冰。老人起床后先铲了大门外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多厚，再清了去厕所的路，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回屋歇息，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咕噜噜冒着热气，他打开电视解乏，眼睛一愣，县台正转播美丽乡村建设表彰大会实况，舞台正中县委张书记为儿子颁奖，佩着红色绶带的儿子，满面春风接受着各路记者啪啪啪的拍照。
老人有些内急，就去厕所方便，令人傻眼的是，平时坐便器总汪着的水，竟冻成一块冰坨，老人立即提壶用热水来融，可那冰像着了魔似的丝毫未动，老人再看水箱，也一样冻了个严严实实。无奈，去邻居家解急，也如出一辙，女主人不满地发着牢骚：“还美丽呢，早知这样屎害人，打死我都不会安的。”
老人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悻悻地离开。一路暗暗骂着儿子：“脑子真是进了水，咋想出这糟践人的馊主意？把美丽都全祸害了！”
老人蹚着雪蹒跚着朝桥上走去，他要到村外的果园去解决问题，走在中间，就听到吱吱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心里一紧，不由加快了步伐，当脚刚刚跨上桥头的一瞬间，只听身后传来哗啦的垮塌声，回头一看，好端端的桥不见了，只有那两幅残破的彩绘标语，在空中飘荡着，摇曳着。
失了一惊的老人瘫坐桥头。不由骂起儿子，“龟孙子，你这个歪嘴和尚成心要憋死老子？！”
儿子事后悟出了一个心灵鸡汤的教训，他妈的，世上再美丽的形而上之“道”，说啥都不能离开现实中的这个形而下之“器！”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刘毅峰）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刘毅峰，陕西合阳人，早年投笔从戎，血与火洗礼中淬炼成长；忝列官场后，在文化、新闻领域摸爬滚打多年，作品获奖多次。《小说快报》《中华小说》等杂志、《今日头条》《作家故事》《渭南文坛》《伊尹文化传承》等平台特邀专栏作家，《虹媒资讯》特约编辑。作品有《雅静阁随笔》《岁月撷英》《北伏蒙村志》《刘氏家乘》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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