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缘文学•原创小说】重返青春第一站​||李永强(山东)​​

蒋戈当班主任第一天，早早来到高一九班班级门口，心想一个人也不认识，班干部咋选？

一个表情憨厚的大个子第一个来到了教室。蒋戈心想这家伙挺勤快，长得又威猛，班长就他了。结果谈话之后，这个名叫景晓军的同学一脸错愕，表示如遭炙烤。蒋戈一再鼓励，他还是畏畏缩缩。

王栋倒是比较积极，第一天进班就凭着煲电话的口才混了个脸熟，班干部竞选又第一个扯着嗓门冲上来要竞选班长，得票当然第一。

蒋戈虽稚嫩却不傻，他知道调皮学生人缘好，凝聚力和破坏力都不小。加上那蓬松的发型和总是系不上的鞋带，真叫人捏一把汗，就让他当了个副班长。

第一节班会，蒋戈一脸严肃得宣讲本校有名的“常规七十条”，却看见一个瘦小怯懦的眼镜男目光游移，走近一看，竟然是在桌子下面传纸条。蒋把他的纸条没收，上面写着一行字让他哭笑不得：“这个老师戴着眼睛，看起来很文弱，好对付，肖杰。”后面是几个回信同学的各种升级随喜和火爆批复。

中午查宿舍，蒋戈勉强拿捏住十分钟凶巴巴的表情，当众把肖杰训斥了一顿，走出门后不觉笑出了声：“这就叫天网恢恢，小坏蛋。”

蒋戈采用培训期间学来的方法，让所有学生积极展示自己。第一节作文课收获颇丰，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一篇是关于转学生新新同学的人物描写：

昨天我们宿舍爆发了“生化危机”，起因是晚上我们宿舍在聊天的时候，柳新拎着刚脱下来的袜子左右甩动，一边还唱着《双截棍》，我们全体捂起了鼻子，有人还躲到枕头下面，但是依旧遭受了严重毒害……

哄堂大笑，热情高涨的写作课倒是皆大欢喜。笑容还没冷却，中午蒋戈就接到了宿管科打来的电话和训导处的扣分单，九班宿舍因为昨晚集体喧哗被扣了十分。

天气彷佛马上晴转雷雨，这个月的班主任评比要垫底了。蒋戈晚上气呼呼跑去宿舍又将他们挨个批评一通，并严令他们每人写一篇反思，第二天交上。

反思倒是交上来了，要么是干瘪没词，要么是东拉西扯，要求两页信纸，柳新只交了半页多点，字迹好像钢丝球擦出来的。

蒋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跟他们谈了一个课间操的时间，让他们返工，结果交上来的内容又换成了自己讲话的“笔录”，跟作文课上的表现简直迥异。

怀着努力后的期待，蒋戈主动跑到政教处询问九班这周的量化分数，结果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小调皮们又给他扣了二十分！

原因呢？

“内务太差”，“被子不齐”，周末晚上还有人“爬窗上网”……

蒋戈手忙脚乱了。爬窗上网涉及安全问题，又要叫学生家长来谈话，又要教育学生，并让每人写长达五页的检查……蒋戈一天下来说的话、见的人，能赶上排练一部话剧了。

班主任费连续两个月都是最后一档，学科教学成绩也见了红字，自尊心无法容忍自己的名字像猴屁股一样被挂在会议屏幕上看笑话，他开始知耻后勇。

蒋戈开始认真参加班主任培训和学科培训，专家讲的都是要关爱学生，发展学生，鼓励学生，尊重学生，调动学生积极性……但是现实中本年级那些总成绩突出、班主任费一档的班级，班主任大多是严肃型、不苟言笑型，没见过他们跟学生“关怀备至”，更别提“平等相待”。他回忆自己高中时候，那些据说成绩好的班，班主任都是板着脸。

蒋戈也觉得自己的性格或做法有问题，整天时松时紧，上语文课他阳光热情，活力四射，笑容可掬；一到课间或者班会，他又不得不装作冷若冰霜，铁面无情，还要经常发火。频道切换太快，他很难受。

教研室来听课，要看看“自主学习小组合作”改革的成果展示，让谁展示？好出风头的王栋又是自告奋勇。

这家伙一首诗词写了满满了一整页的鉴赏文，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自主学习”环节用时太长，导致后边的“小组合作”环节刚刚亮出题目，下课时间就到了。

课后，专家、领导、同事围坐一圈，领导对这节环节残缺不全的课堂还是鼓励性评价了一番，但对王栋个性的发型和拖沓的鞋带表示无法接受，似乎发现了九班总是扣分的症结。

愤怒的蒋戈决心整顿班委，要求班干部个人作风必须从头到脚限期整改，最底线是以身作则，不能从自己身上被扣分；其次是协助管理，班主任不在的时候要保持教室的安静氛围。

班干部一脸痛心疾首状，特别是王栋还当面保证，一定要改变形象，以身作则。

第二期班主任培训班，蒋戈不愿错过学习机会，犹豫再三还是报名参加了。临走再三叮嘱班干部特别是抓纪律的班长副班长景王二人，绝对不能出乱子。

培训三天结束，第三天下午蒋戈火急火燎跑回教室查看，刚走到二楼楼梯上，就听见九班跟赶集一样，说笑吵闹，人声鼎沸。

蒋戈怒火中烧，快步走到后窗，发现后门又被挂满了厚厚一摞违纪扣分单。怒目圆睁看向教室，两位班长早已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班长景晓军面前摆着一叠纸，一手拿笔，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几人围拢着他，一脸崇拜：副班长王栋张着大嘴，露出虎牙，与后排同学几乎要嘻哈对唱……

蒋戈冲进教室，大家迅速安静，王栋的脖子和表情一同僵在原地，转不过来；景晓军赫然睁开双眼，喊道：“我算出来了，班主任今年十月必定结婚！”

蒋戈虎着脸正要发作，年级主任一声雷霆怒吼突然在后窗炸响：“你们班要反天？”

又是一周的班主任会，蒋戈如坐冰窖。黑纸白字的表格，蒋戈再次位列后三甲，班主任费再次拿到了最低档，237元；而第一档的高达444元。

心情郁闷的他也偷回懒，晚饭时间没有再靠在教室里，而是和几个男同事去篮球场大肆放汗。晚上又拉他们去吃了一通素菜烧烤。几个人一边嘶嘶地撸着烤辣椒串，一边连喊“硬菜”。

外号“兰德里”的蒋戈被辣得合不上嘴，蹦蹿了一下午的内火按压不住，对班主任费连续三个月垫底一事表达了自嘲和吐槽。

“海耶斯”秦刚鄙夷道：“你那算啥，我这三年就三次没拿最后一档。”

“麦迪”徐帅不服：“你那也算最后一档，我拿过两次177见过不？”

“巴蒂尔”老张不屑：“我当班主任快十年了，咱根本不靠这个过日子。”

“对，不讲了，干！”

几杯扎啤下肚，烤馒头干上来，就等于上饭了。

“弗朗西斯”老许打着嗝总结道：“咱主任讲得好，要讲奉献，谈钱就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