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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缘文学•短篇小说】忏悔||杜应华(湖北)

更新时间：2022-04-15 22:49:01 来源： 作者: 浏览411次 文字大小：大中小
忏悔
文｜杜应华
他是个精明人，一开始就想到了自己很可能得的是那个病。到省城一查，果不其然。痛苦绝望之后，他着手安排自己的后事。
请求组织上免去自己的职务，尽快让年富力强的同志接任，以免影响工作。吩咐办公室主任：小车没必要整天围着我转，有急事我会打电话要你们派车的。报刊杂志能减的尽量减，保留三份三级党报足够了；就是在我身体好的时候，十几份报刊也看不过来。
对来看他的干部科副科长兼党小组长说，这段时间为病所苦，没过小组生活，也有三个月没交党费了，请从我的工资中扣除，今后也这样。
家里的事，对老伴也作了交待：一，不管是单位和个人送的钱物，除鲜花外，其它的一律退回。实在退不掉的，以机关的名义送到敬老院里去。二，我走了以后，丧事从简，不要安排人写什么悼词，更不要开追悼会，不要给组织和同事们添负担。
……
里里外外的事都按排妥当了，他了无牵挂，身心都轻松了好多。除了打针，吃药，其余时间翻翻报，看看电视，听听收音机。疼痛稍轻时，他也轻轻地哼几句京剧唱腔，比如，《除三害》中的二黄散板：“一席话说得我羞愧难禁，蒙大人不加罪反赞不绝声……”
偶尔，他头脑中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当了几十年的领导干部，天天从早忙到晚，看文件，画圈圈，开会，作报告，听汇报，迎来送往……哪有片刻的清闲？在机关，正儿八经，不苟言笑，没有一个人算得上是知心朋友。在家里，时间少不说，从来没有陪妻儿逛逛商店，遛遛公园。要是病情能有所好转，一定要法弥补这个损失，像普通人那样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一想到病，他又十分沮丧。听医生的口气，病灶没有控制住，而且一直在扩散。医疗杂志上也说得很清楚，这种病到了晚期，留给病人的时间也就屈指可数了。
半夜，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妻断断续续微弱的鼾声。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开始数羊催眠。1，2，3……，当嘴里数到100只羊里，心里在想：人啦，就是能活到100岁，最终也难免一死。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到临头，心中还掖着藏着些话没有说，不敢说，或者说了也无人听。他叹了气，又从1数起，数到1969只羊时，一屁股坐起来，自言自语：“1969，1969，正是一九六九年的腊月……”
他推醒身边的妻，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媛，”三十年来，他一直这样称呼她，“我的身体情况我心里有底，说不定今晚躺下，明早就起不来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说与不说，都得服从自然规律。有些话，要是不说出来，就是到了另一世界，我的灵魂也不得安息。”
“这些天，你说的话还少吗？”
“不是那些话，是在我心里捂了三十年的一件事。不管你原谅还是不原谅我，我都要向你坦白。”
妻说：“你只管说吧。无论你说的是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他恢复了平静，讲述了那件多次想讲而一直没有勇气讲的事情。
那天，他在大队部值夜班。凌晨一点钟左右，妇联主任一丝不挂、披头散发闯进他的办公室。他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旧军大衣给她裹上。她泣不成声，向他讲了大队长调戏她侮辱她的经过：大队长派她爱人带队去修战备铁路，爱人前脚离家，大队长后脚就踏上门来。深更半夜，大队长敲她家的门，说是有紧急情况，要她马上和他一起到大队部开会。她刚一开门，他就……
“从她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我知道大队长并没有得逞，她只是虚惊了一场。她说她要上告，我劝她息事宁人，千万不要把事闹大了。传出去，大队长不一定受处分，她自己的名声反而要受影响。我还说，忍口气风平浪静，退一步海濶天空。
“其实，我当时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我自己。要是她告大队长，上面来人调查，肯定要找我取证。我如果讲实话，得罪大队长；讲假话，对不起妇女主任。
“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我知，还有他知。他后来上调到公社，当了副主任，我接替了他的职位。
“从此，我的仕途一帆风顺，我的心头的一块石头却越压越重，有时压得我喘不气来。所以，我只有拼命地工作，时时处处尽量严格要求自己，以这种方式来减轻我心灵 上的负担。”
说完，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妻抚了抚他的胸，安慰道：“说出来就好了。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人生在世，谁没个闪失？谁能保证自己没干过一件错事？你做了错事，知道自己错了，一直在内心深处反省，忏悔，在行动上力求改正。这就是佛教中所说的“知错能必，善莫大焉”。不像有的人，明明犯了大错，不但从来不认错，而且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罪，甚至千方百计美化过去的错误。这种人，活着害人，死了也没有人同情他，原谅他。
“老头子，你是好人，大好人。我原谅你，一千个一万个原谅你。”
他老泪纵横，把老伴紧紧搂在怀里。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杜应华）


作者简介




杜应华，湖北省黄石市人，原籍湖北荆州松滋市刘家场镇。有小小说、诗歌、杂文、散文、随笔共300余篇（首）发表于纸质报刊。在《儒林文院》、《都市作家》、《东方乐读》、《荆楚作家》、《三行情诗》、《小草园地》、《望安山文学》、《水缘文学》、《首都文学》、《上海诗歌》、《浩然文学社》等网刊上发表作品80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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