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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微小说：​娘||喻加强（四川）

更新时间：2022-02-17 21:43:49 来源： 作者: 浏览428次 文字大小：大中小

娘

文｜喻加强
庚娃娘很苦。
庚娃父亲走得早，娘一个弱女子，独自把庚娃几个嗷嗷待哺的兄妹拉扯成人，难！
庚娃小时候，娘没有奶水，哭闹。娘家徒四壁，也没有别的什么给庚娃壮体的东西。
好在村子背靠二峨大山。
二峨大山是褶皱断层山脉，一层一层断裂的岩石裸露，植被稀疏，只生长柏树。许多地方，红色的沙坡地，寸草不生，就像经年不能痊愈的皮肤。
但生长一样东西，红薯。红薯烂贱，种在地里，几乎无欲无求。施点农家猪粪鸡屎，便会疯长。长成的红薯，能把土地撑裂，能把农人的脊背压弯。
所以，庚娃家的那两间半山腰上风雨飘摇中的茅草屋，农历八月以后，便多半用来堆了红薯。屋后的几个薯窖，也挤得满满当当。
所以，庚娃几兄妹，虽然白米饭三年逢六月才能吃到，但红薯，一年中的大多数光景，是管够的。不仅人管够，就连家里的鸡牲鹅鸭，也管够。
就因为家里富藏红薯，庚娃从来不知道饥饿是啥滋味。
几兄妹中，就数庚娃最贪吃。
庚娃爱哭。庚娃头顶上有两个花髻儿。有两个花髻儿的娃，爱哭。庚娃娘说的。
治背上庚娃的哭闹，庚娃娘的办法很简单:怀里掏出根煮熟的红薯，反手递给庚娃。庚娃背上双手一抓，便会咧开嘴巴一笑，然后在娘背上，大快朵颐。
庚娃几兄妹，都是这样从娘的背上过来的。
说来也怪，庚娃几兄妹，就像这烂贱的红薯。他们在红薯的滋养下，没病没痛，一长成人，个个壮得像根根红薯肌肉饱绽。
光阴荏苒，庚娃也已久为人父。庚娃对儿时的记忆，最难忘记的，便是娘怀里的那一根根带着娘体温的热呼呼的红薯。
光阴荏苒，庚娃的娘，也已到了风烛残年。
庚娃娘老了。七十三，八十四，庚娃娘从未服过老。庚娃娘在家里帮着庚娃烧锅做饭，喂猪放羊，像一个陀螺，一天到晚转个不停。六七十斤重的潲水，庚娃娘能一只手提上猪栏，倒进猪槽。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了，庚娃娘觉得，苦点累点，不图啥，就图个有盼头，就图个开心过日子。
在庚娃娘八十九岁上，遇到一道坎儿，而且这道坎儿，庚娃娘似乎很难跨过。
这道坎儿，就是老年痴呆。
庚娃娘的身子骨，倒无甚大碍，能吃能睡，能拉能撒。睡着了，安安静静。可只要醒着，便会东奔西走，胡言乱语，一会儿清清醒醒，一会儿又迷迷糊糊。
庚娃没少带娘求医问药，可医生都说，娘的病，没治。
起初，庚娃娘的病还不甚严重，一家人她都还能分得清楚，只是见着左邻右舍，她才会犯迷糊，把张三喊成李四，把李四喊成王麻子，别人笑，庚娃娘也笑。
有人对庚娃说：“你娘怕是有病吧？遇着老熟人都乱喊。”
庚娃几兄妹就一起商量，要带娘去看医生。
娘死活不肯。“娘吃得，睡得，做得活路，有啥毛病？你们才有病！”
是呀，娘身板硬朗，吃得饭跑得路，有啥病呢？
农村的穷事多，几兄妹也就没太在意。
后来娘的病越来越严重。只要醒着，便多动，多语，无端发怒。
几兄妹知道娘的病严重了，左哄右哄，连哄带拽带娘去看了医生。
娘的病，如医生所言，老年痴呆，死不了人，但没治。
几兄妹回到家里，按医生叮嘱，尽量把娘伺候好，多尽点孝心。
后来，村里的人，娘是一个都不能认识了。就是庚娃几姊妹，娘有时还犯迷糊。
有个卖烤红薯的，天天打庚娃家门前经过。
娘便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大声叫：“卖红薯的，给我也来一根！”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村里人也不种红薯了，整座二峨大山，漫山遍野，种的都是四季水果，行销全国各地。红薯，现在反倒成了稀罕。
娘买红薯，只买，也不见娘吃，也不见娘把红薯藏哪里去了。
今年的天气冷得早，还没到冬至，大雪便封了山。村里人彻底闲遐下来了，就三三两两一道，到庚娃家里来，看望庚娃娘。
屋外北风呼啸，大雪漫卷。屋内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大家都争着和庚娃娘说话。
“大妈，我是幺姑儿，最会纳鞋底，认得我不？”
庚娃娘傻笑，摇头。
“干娘，我是李五儿，您的干儿子！”李五儿拉着干娘的手，直摇。
干娘还是傻笑，摇头。
“祖奶奶，我是对门的野娃子，要不是您，我早就饿死了，您老寿星认得我不？”
野娃子把话说完，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来，塞祖奶奶手上。
“哪个要你的钱哦，想收买我嗦！”
祖奶奶显得很生气，双手一推，钱哗地一声，散落一地。
······
看来，庚子娘把村里所有人都忘了。
大家直摇头，叹息。
突然门外有人在喊：“让开让开！来了来了！”
屋内的人忙闪开一条道。
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是庚娃。
一个和庚娃年龄差不多的男子微笑着走到庚娃娘面前，然后俯下身子，看着庚娃娘说：“大妈，您看我后面这个人，认得不？”
男子把庚娃推到娘面前。
庚娃娘抬起头，突然眼圈发红，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流淌出慈祥的光芒。她一只手抓住庚娃的手，一只手在怀里摸索着，竟然摸出一根散发着香气的烤红薯！接着，又摸出一根······
“来，庚娃莫哭，庚娃吃烤红薯。”庚娃娘柔声说。
全屋子鸦雀无声。
庚娃大叫一声：“娘啊！”然后“扑通”一声，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喻加强）

作

者

简

介

作者:喻加强，男，来自三苏故里，四川眉山。师大中文系毕业，文学学士。仁寿作协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中国诗歌网》蓝V诗人。《望安山文学》专栏作家。《蒙东作家》特约作家。从教三十余载。中学语文教师。有小说、诗歌等六百多篇(首)见诸纸刊或平台。2021年获全国诗歌大奖赛一等奖一次，二等奖两次。五首诗入选三种诗文集。县内诗赛获奖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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