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水利文学 -> 小说 > 正文

官场微小说：羊老二||刘旭（兰州）

更新时间：2022-02-15 21:57:53 来源： 作者: 浏览348次 文字大小：大中小
羊老二
文｜刘旭
放羊绝对是个苦差事。天不亮，就要出发，天短的时候，中午不回家，天长的时候才回，但也就吃个饭，稍微歇缓一下。下午再出去，回家的时候，一般太阳已经落山，到村里，往往天已黑尽。
羊不是人，不大听话，羊倌得时时操心看着，只要一松懈，羊就会乱跑，去啃庄稼。要是让人看见，一顿斥骂肯定是免不了的。长时间干这样一件事，一般人会觉得无聊透顶，烦不胜烦，被浓重的寂寞笼罩。大多数羊倌，也不例外，经常看见什么，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地方出气，就会冲羊莫名其妙发火。羊便被撵来撵去，人够累，羊也够累。羊遇见这样的羊倌，肯定吃不饱，不见长膘，人就会说，这怂（家伙）不会放羊。一个人连羊都不会放，在村里是很丢人的。所以，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放羊是一件苦差事，除非不得已，谁也不愿去当羊倌。
但羊老二是个例外。在羊老二看来，自己天生就是当羊倌的料，不但不觉得放羊有多苦多累，反倒觉得是天下最美的差事。
据说，羊老二五六岁上就成了孤儿，七八岁就开始给富汉家放羊。人们原以为羊老二小，放不住羊，谁料这怂一放，没有羊不老老实实听他话的。多顽劣嘴馋的羊，只要他吆喝一声，就乖乖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仿佛羊老二会羊语，羊都能听懂。所以人们看到羊老二放羊时，羊在山坡上吃草，他人躺在高处，要么出神地看云、听风，要么扯开嗓子，尖尖地唱秦腔，偶尔也会拿一张字纸，认真地看。羊静静地吃草，就算吃完了那一面坡的草，也不乱跑。于是有人开始说，羊老二还真的天生是个当羊倌的料。
孤儿羊倌羊老二穷得叮当响，放的羊，没有一只属于自己，但在他看来，所有的羊都和他的一样，分不出贵贱。早上，天麻麻亮就出村了，晚上，太阳不落山不回家。无论走还是来，都要认真地数一遍数，在这头羊身上摸摸，在那头羊身上拍拍，目光慈祥得像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日出日落，风雨无阻，成天价干着一件事，羊老二干得极认真，极满足，极惬意，不但他自己很满意，东家也很满意。
如果不是换了新社会，羊老二可能就要当一辈子的职业羊倌，也可能打一辈子的光棍，那下场也许会很惨。但由于换了新社会，羊老二失去了他喜爱的羊，在村里人的张罗下，娶了婆娘，使自己的家真正像了一个家。这应该是好事，但对羊老二来说，也没觉得有多好：没有了羊放，自己就没有了事干——所有的农活，竟没有几样是自己会干的。
刚开始，生产队让他和男劳力去担粪，结果担子上肩，这怂竟不会走，要么站着不动，要么一溜烟小跑，自己累得直喘，两个粪筐左摇右摆，粪撒了一路。别人教他应该怎样走不吃力、不撒粪，他怎么也学不会。让他去担田，这怂不会束田，也不会插尖担，更不会担。没有人愿意帮他，只好背，也还要在路上重新束几次，或者撒一路。其他扬粪耕地割麦碾场扬场，等等，更是外行。这样一来，人们不但不愿和他搭帮，而且都很嫌厌他。队长见大家意见很大，没办法，只好分派他去当饲养员。结果，这怂不会割苜蓿，也不会铡草，任谁教都教不会。后来，队长只好分派他跟着女劳力干锄草之类的轻省活。尽管自己干得很卖力，但总是达不到要求，连妇女们都嫌。这不但让队长十分苦恼，羊老二自己也干得没滋没味，十分苦恼。于是村里人都笑话说，这羊老二真笨得可以，是个标准的废物。
再后来，队上开始养羊，羊老二理所当然地当起了羊倌，中断了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就又续上了。重新当上了羊倌的羊老二，像换了个人，挥着鞭子，吆喝着比以前多几倍的羊，威风得像个将军。羊虽然多了几倍，仍然没有一只不听羊老二指挥的，挥几下鞭子，吆喝几声，都乖乖的像士兵，让往哪儿走，就往那儿走。于是队长说，这狗日的就是个放羊的料。村人也说，羊老二就是冲放羊生的。
放羊没多少工分，也枯燥无味，大多数人并不艳羡这份差事。却有几个偷奸耍滑的人见羊老二整天悠哉乐哉的样子，心痒得不行，就去队长那儿磨，央求替代羊老二的差事。队长知道他们不是那块料，开始一直不答应，后来实在被磨不过，只好让跟着羊老二去试试。结果没几天，就受不了那份无聊，悄没声息地将羊鞭子塞给羊老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如此，队里的一百多只羊，就由羊老二一个人去放，再没人愿意和他一起放。
如果生产队一直存在，羊老二的羊倌就会一直当下去。包产到户一来，队里分了一部分羊，卖了一部分羊，羊老二就当不成羊倌，再次失业了。生产队的时候，虽然羊老二什么也不会干，但混于其间，多少能挣到一点工分，能分到一些粮食。包产到户后，一切活都得自己干，幸好这时候羊老二的儿子臭蛋已长大，家里的活，就全靠婆娘和臭蛋干了。羊老二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经常跟前跟后和家人们一起忙着，却不但帮不了忙，很多时候反而只是添乱。婆娘和臭蛋自然不住地埋怨，最后也嫌弃他，干脆什么活也不让他搭手了。这让羊老二很内疚，也很惶恐，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身体健朗，又闲不住，只好在家里进进出出，不知所措。臭蛋说，你年纪大了，就歇着吧，别一天出出进进，看见人都烦的很。婆娘说，你啥都指望不上，也不指望你，好好地别添乱就行了。羊老二听了，不啃声，人却像蔫了一样，精神越来越萎靡。
自己的苦自己吃，村里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羊老二的婆娘和臭蛋不怕吃苦，日子也一天天好过起来，臭蛋不但娶上了婆娘，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按理，羊老二这把年纪，逗逗孙子，应该开心才是。但人们发现，羊老二连孩子也不会逗，一逗就哭，一哭儿媳妇就嫌。这让羊老二很不是滋味，于是越来越沉默寡语。心事浓重地挂在脸上，人们问时，却什么也不说，婆娘和臭蛋见了，劝了多少次，都不顶用，心里很是担心。
一天，臭蛋和村里一些老汉闲谝，有人开玩笑说，如果给老汉买几只羊让他去放，保证老汉会像小伙子一样精神。听到这话，臭蛋顿时被提醒，回家一商量，就买了几只小羊，说是要攒粪，让羊老二去放。看到活奔乱跳的小羊，羊老二眼里放出灼灼的光芒，整个换了人似的，不但挺直了腰杆，脸上也挂满了笑。从此，羊老二又当上了羊倌，整个人精神焕发，真像年轻了十几岁。
去年回老家，和村人闲谝，说起羊老二，才知道前几年已经去世了。听说是在放羊的时候去世的，人平平地躺在帽顶山一个坡梁的平台上，脸上盖着一顶破草帽，像睡着了一样。有人发现后，怎么叫也叫不醒，揭去草帽，老汉脸带微笑，十分满足的样子，但人已经硬邦邦地了。有人叹息说，这老汉简直是一个古董，生在乡里，一辈子除了放羊，却一点农活也不会干。有人反驳说，不是古董，是奇人，老天爷生下他，就是为了放羊。有些文墨的二先生说，是啊，是个奇人，无论是什么人，老天爷总会给他一样吃饭的本事。这老汉人都说蠢笨，我说这是大智若愚。只要是个人，就是一块材料，放在他该放的地方，就是一块好材料，放不到地方上，就是一块废材料。
按照二先生的说法，放了一辈子羊的羊老二，谁敢说他放错了地方呢？
（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刘旭）


作者简介




刘旭，字老东，男，1970年生，甘肃通渭人；迄今发表各类作品近200万字；出版谜书两种；著有灯谜作品集《一品斋春灯录》十四卷，文学作品十二卷；曾为多个全国、省、市级社团会员，现居兰州。


【大 中 小】【打印】 【繁体】【投稿】【收藏】 【推荐】【举报】【评论】 【关闭】 【返回顶部】
    首页推荐
    原创微小说：山外有山||许建康(湖南）

    原创微小说：山外有山||许建

    24小时新闻资讯排行
    24小时工程资料排行
    文章评论

    评论

    帐　　号: 密码: (新用户注册)
    验 证 码:
    表　　情:
    内　　容:

    精彩信息
    原创微小说：钓鱼人||刘习鉴(江苏)
    钓鱼人文/刘习鉴钓鱼人不小心滑水里，淹死了。他一路小跑到阎王面前忏悔。阎王说，“钓鱼是娱乐的事，人..
    原创微小说：又相聚(下)||VIP作家•王培惠(山东)
    原创微小说：又相聚(上)||VIP作家•王培惠(山东)
    原创小小说：传销||潘定心(江西)
    官场微小说：巡查风暴来临||水缘先生​(山东)
    原创小小说：出口创汇||潘定心(江西)

    热门文章

    【水缘文学•微型小说】冯唐易老||贾克昌(江苏)

    【水缘文学•微

    冯唐易老文/贾克昌鸡肋，即鸡架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弃之可惜就食之，只听见“咔擦”一声，..[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