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纳员邱英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局长正在洗漱台前洗手。她犹豫了一下，心想局里新入住的这栋办公大楼总体上哪儿都不错，可就是洗漱台太小，而且只有一个水龙头，要是同性之间一起洗手还好一些，假如异性同事之间赶巧同时如厕之后出来洗手的话，总是令人感到有些尴尬。不过，邱英可是一个灵活乖巧的女子，别看年龄不大，可是为人处世的经验技巧绝不在别人之下。她侧身从洗漱台上的纸抽里面抽出几张纸巾，待局长洗完手关闭水阀的一瞬间，立刻就把纸巾递到了局长的手里。显然对于局长来说类似的受用并不陌生，况且局长早就从洗漱台墙壁上的镜子中看到了邱英的身影。他一边接过邱英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手，一边轻声说道，“英子，你一会儿过来一下，有几张单据……”说罢，局长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邱英乖巧地“嗯”了一声，一边洗手一边通过镜子注视着自己的容貌。还好，早晨在家精心修饰的这张脸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要不然还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进行补妆。邱英来到局长的办公室，毫无拘束地落座在局长老板台前的那把椅子上。她早就熟悉了走进局长办公室的规矩，凡是局长亲自招呼自己进来的时候，可以一边敲门一边推门，只要局长办公室里面没有外人，就可以直接坐在老板台前边的椅子上与局长形成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的状态。不过，如果是自己冒昧地来找局长的话，那就必须先敲门，而且是由轻到重逐渐提高敲门的声音强度。直到局长那句“进来”挤出门缝，自己才可以走进局长室的。这时，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信封，一边递给邱英，一边轻声说道：“局里最近打算提拔一批副主任科员……”邱英早就对局长的套路心知肚明，那个大信封里的票据都是务必细心处理好的，不能有半点差错，局长把这叫“大列支”；而那个小信封里的票据金额都不大，都是可以随意安排的，有的甚至还可以貌似违规列支，局长把这叫“小列支”。以往，每次看到大小两个信封，邱英都要和局长探讨一番“大列支”与“小列支”之间的奥妙，从而逐步接受领导的经验熏陶。不过，此刻听到局长亲自透露有关干部人事方面的信息，邱英心里略有几分兴奋的感觉，便忘记了对两个信封的解析问题，而是伴随着一张俏脸的扬起和酥胸的高耸，大胆地向局长递上一束激情妩媚的目光。“不过，你最近可要稳妥一点，不要得罪人，对副科级以上干部务必笼络住他们的心，因为他们都有投票权。”局长停顿了一下，随手从办公桌上那半包烟中摸出一支来放在嘴里，邱英赶紧从烟盒附近拿起打火机“咔”的一声替局长点着火。局长吸了一口烟，一边轻吐烟雾一边轻声说道：“至于局党组领导班子成员嘛，虽然你平时打点的还不错，但是在关键时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毕竟有竞争，别人也会千方百计靠近领导的。况且你这么年轻，进入咱们局时间太短，要是单凭资历的话根本轮不到你。好在你工作还不错，来局里这三年每年都是先进个人吧……”“那还不是仰仗领导关照嘛……”邱英娇嗔地凑近局长的耳朵，悄悄地嘀咕了几句，在局长心领神会的笑声中羞涩地低下了头。“好了，你先回去吧。过些日子上级审计部门要来查账，你们财会科免不了又要忙活一阵子，不可麻痹大意啊。”局长说罢，身子往后一仰，眯着眼睛养起神来。邱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两个信封仔细翻阅起来。她发现“小列支”的信封中竟然有一张超过万元的票据，心里想也许是局长不小心装错信封了吧，因为局长早就对自己说过的，“小列支”票面金额一般不可超过两千元，而这张发票的金额都过万了。她正想着是否要给局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情况，这时财会科长走了进来。“科长，”邱英拿着手里的发票，问道：“局长怎么会把这张发票放在‘小列支’当中了，是不是放错了啊？”科长接过发票仔细看了看，说：“没错，这就是小列支。”科长呵呵一阵后解释道：“这个……以前对于‘小列支’当然是不宜数量太多，更不能金额太大。但是……水涨船高嘛，偶然适当提高一点额度也是有必要的吧。你想啊，我们以前弄几笔‘小列支’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丢卒保车’呗，这个奥妙，局长早就解释过多次了嘛。”邱英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科长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坐在沙发上以富有经验的口吻说道：“每当上级派人前来进行财务大检查的时候，咱们局长一方面安排周全温馨的接待，另一方面也要摸准上级检查组是否需要体现他们的检查成绩，这就是视情况而定。”邱英拿起一只纸杯子，在电子开水器上接了一杯温开水递给科长。科长接过水杯子呷了一口，接着说道：“如果上级检查组不是迫切的需要什么成绩，或者需要体现一点也可以的话，就让他们在‘小列支’范畴看到一些问题，这就是丢卒保车的战略战术掩护了别的更大的问题。如果上级这次检查非要有点成绩的话，而我们又没有这个‘小列支’故意露出的破绽，那么人家就可能会采取深查细究的方式对我们的所有账目来个大动干戈了。”邱英双手托腮，神情专注地倾听着科长的讲述。见科长停住了，她就貌似不解地用甜甜的口吻问道：“那，这笔超过万元的，为什么会成为‘小列支’呢？我想会不会是局长不小心放错信封了呀？”“呵呵，不会错的，放心吧。”科长见邱英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就拿起几张发票，分别指着发票右上角局长的手迹解释道：“你看看啊，凡是局长写着‘可报销’三个字的，都是指的‘大列支’范围的；凡是写着‘请予以报销’五个字的，都是可以放在‘小列支’项目中的。因为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各单位财务方面查出的问题都很多，唯独咱们单位问题太小太少，有的时候几乎总是没有什么问题。这样下去难免会遭遇别人的猜疑，一旦遇到小人算计君子的话，我们可能反而会被动的。所以，我们也可以在冠冕堂皇的领域偶然露出一点比较大的假问题、假破绽来，这样也就确保了真正的问题不会被发现了。”“科长，跟着您干工作，真的让我长知识啊……”随后，邱英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最近咱们局里要……”邱英听了科长的话，激动地走上前握着科长的手说道：“科长，那人家可就靠您了，你要替我在局里各方面做一些铺垫啊，我都来局里工作三年了，还是个小科员啊，这让我在亲戚、同学中还怎么有脸面嘛……”“我的力量不足挂齿，你务必要好好努力工作争取局领导班子的最大满意。当然，你更要记住局长反复告诫的内容，嘴要……什么来着？”“嘴要甜，更要严，领导指示记心间。请示汇报要认真，财务纪律放在前。”邱英倒背如流地一口气把局长的告诫说的一字不差。“呵呵，好了，你先把最近的票据整理一下吧，我和会计有空再过来看看。”说罢，科长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什么财务纪律放在前，尽是扯淡，明明是放在了最后嘛。”不过，科长只是在心里想着，嘴上并没有说出来。邱英看着科长的背影，想着局长的语气和眼神，仿佛觉得自己迎接这次的提拔更加有信心了。（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孟庆竹）
孟庆竹 （杜岸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原籍山东邹城，现供职于人民银行内蒙古兴安盟中支。曾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随笔、小说、文学评论等数百篇（首），出版有个人诗文集《星星集》、《心海情帆》（1-3册）、《静潭涟漪》、小说集《诗韵传说》。在网络发表长篇连载小说《热线主持人》、《回吻人生》等。短篇小说《问题贷款》、《央行押运》曾在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征文中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