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 话
杨树沟人民公社革委会办公室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县革委会主任一行八人将来参加公社的忆苦思甜现场会，并一再嘱咐，同来的还有一群记者，一定要准备好，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岔子。公社革委会的齐主任马上召集会议，研究方案，明确分工，着手准备。革委会一班人马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钟，现场会才算有了眉目，各项准备工作也基本就绪。齐主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吃晚饭。虽然各项工作基本落实，但他还是心里没底儿，会场布置，群众召集，县革委会领导座位等会务事项他倒不担心，因为这些环节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他最担心的还是那几个经他们反复做思想工作才肯上台现身说法的老贫农。他们没上过学，没读过书，没有一点文化，一个大字都不识，让他们上台讲，能讲好吗？尽管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讲过去，讲旧社会怎样黑暗，讲地主怎样剥削、欺压农民，怎样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讲贫雇农的日子怎样苦，怎样水深火热、度日如年，怎样千辛万苦，却吃不饱、穿不暖，过着猪狗不如的苦日子。总而言之，要大讲特讲旧社会地主为富不仁、坏事做尽，对农民没有一个好；要大讲特讲新社会好，新国家好。但条件就这样，全公社也找不出一个能说会道、读过书、有文化、苦大仇深的老农民。第二天，现场会如期举行。县革委会主任一行按时赶来，参加会议。第一个上台的叫王老实，他是个孤儿，从小到大，直到如今年近花甲，也没有名字，因为人憨厚诚实，大家都这么叫他。他雇农出身，家里一贪如洗，一生也没有成家，是地地道道的苦出身。新中国成立之初，给他分了两间房，二亩地。王老实上台后，先清清嗓子，然后开始讲。讲自己过去的穷、过去的苦，讲到动情处，甚至声泪俱下，在场的人很受感染，讲的也十分符合革委会齐主任的要求，台下前排的县革委会领导几次带头为他鼓掌。受到鼓舞和肯定，王老实越讲越激动，越讲越来劲儿，嗓门也越来越高，不时还带着表情和动作。突然，他话锋一转，“在旧社会，地主虽然盘剥我们，但是我们能吃饱饭啊，干累活、重活时，地主家还给我们蒸大白面馒头，吃猪肉炖粉条，那肚子撑的呀，就不用提了。现在新社会也挺好，有地种、有房住，可就是吃不饱饭，总饿肚皮……”听到这里，县革委会主任马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离开会场……这时，台上的王老实依然讲个不停，引起台下一阵阵笑声。为这事，王老实挨马主任狠狠地一顿臭骂，还让革委会的人狠狠地踹了他几脚……躺在炕上，王老实反复琢磨，可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完全是按照齐主任的吩咐实话实说的呀，怎么还会挨骂、还会挨踹呢？（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刘恩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