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成了植物人
文｜谢复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不到这话应在了科员苗伟身上。他上周末刚给老局长送上一个厚厚的“信封”，原盼望在这个月底有所回报的，这下好了，老局长当天下班路上突遭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人昏迷不醒。据医生说，身上其它部位都是皮外伤，关键是脑子，脑子可能撞坏了，如果一星期之内不能醒来，那就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一个。当然，医生也不敢把话说死，又说，过了一个星期后醒来的，也大有人在，不过，这要看患者本人的造化了。苗伟想，这世上如此倒霉的事怎么偏偏让自己遇上了呢？如果重新烧香，且不要说自己没香火钱了，就是有，烧给谁？老局长昏迷，新局长一时半会不会产生，他苗伟就是提个猪头也找不到庙门，或者说庙门找到了，但不是这座庙，那岂不是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天晚上，苗伟把这事跟老婆说了，最后说：“我真是太倒霉了。”老婆说：“是倒霉，只怪你运气不好。”苗伟说：“你说我该怎么办？”老婆反问：“我倒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不去医院看一下？”苗伟说：“你以为去看个病人这么容易？就算不买礼物，不包个千儿八百，你能好意思说是去看病人了？要是真如医生所说的，醒不过来，那这钱岂不是又要扔水里？”老婆说：“医生的话也只是推测，要是醒来了呢？你不去看，你让你们老局长今后怎么看你？"苗伟说：“怎么看我？他不看我，也该看看我给他的那个大信封吧？”话说到这份上，老婆不吭声了。第二天上班，苗伟刚泡好茶，办公室主任刘畅进来说一件事。说是医院里来电，要我们给老局长派一个男护工去。女科员张敏说："医院里不是有护工吗？让他们出人，局里出钱不就是了，用得着我们局里派人？”刘畅解释说："医院里是有护工，但都是女的，老局长那个块头，一米八都超，你让力气小的女护工怎么护理？”刘畅说着将目光转到苗伟身上：“苗伟，要不你去，你先去护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不用上班了。“苗伟说：“刘大主任，亏你想得出，我老丈人生病，我都不去护理，你让我去护理老局长？要我看还是你去最好，你身体好，力气大，平时又是老局长最信任的人。”这话把刘畅噎的。刘畅要说什么，这时手机响了，就说：“你们先议一议。"说着边接电话边走了出去。望着刘畅出去的背影，苗伟嘟哝着：“老局长不是还有个未出嫁的女儿吗？"张敏说：“你也想得出？老局长女儿我见过，人是漂亮，但个子不到一米六，要她服侍大块头的老局长怎么能行？再说，局长夫人长年卧床，也需要有人照顾的。“苗伟不服气："局长夫人有保姆照顾的。"这时外号叫“最新新闻”的江小芹说话了：“以我看啊，这护工的活，只有我们科里的年轻人韩强最合适了，你们看，一是他还没结婚，没家务事，二是他又是局里的蓝球运动员，有的是力气。三呢，他是外地来的，上班下班都一个样。”江小芹话刚说完，一直不插话的老科员老李说话了：“江小芹，你真会出主意，韩强现在人不在，你就给他按排这活？你也知道他还没结婚，可结婚的条件是什么？要有女朋友吧？女朋友如何来，要花时间去找吧？要我说，说到时间，韩强现在的时间比谁都宝贵，到底他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江小青顶道："不是说算上班吗？又不是下班后让他去。”张敏说了：“算了算了，别争了，老局长又不是我们一个科室的，是整个局的，也许我们在讨论护工人选的事，别科室早就定了呢？”这话有道理，于是大家都不再吱声，开始各干各的活。然而，谁也想不到，整个局一百多号人，一半以上的男科员中，居然没有人愿去当这个护工。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老局长如果能保证在十天、半月哪怕一个月里醒来，谁都愿意去，这毕竟是接近领导的最好机会，可现在老局长醒来的机率几乎为零，谁会去做这样的无用功呢？办公室主任刘畅想，这活也不能强迫，也没必要强迫，只能让医院解决了，局里无非到时多出点钱。为此，第二天他一早赶到局里，拣要紧处理的事先处理后，就直奔医院。在医院大门口，刘畅遇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韩强。韩强低着头看手机没看到刘畅，刘畅招呼：“小韩，你怎么在这儿？"话说出口忽然明白了，“你一早来看老局长？”韩强也看到办公室主任了：“刘主任，你也来看老局长？”又解释，“我是昨天下班后过来陪护老局长的。”刘畅吃惊：“你昨天下班后就来了？”韩强点点头。刘畅有点感动了：“那老局长醒来了？”韩强摇摇头：“没有，你自己上去看吧，这会儿他女儿在。”稍顿，“刘主任，晚上护理老局长的事，由我来吧，反正我下班后也没事。”刘畅惊喜：“真的，那太好了，我真犯愁呢。"韩强说：“不过，这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刘畅说：“为什么？”韩强说：“我怕别人瞎议论。”刘畅说：“理解，但这很难做到啊，你不上班了，人家肯定要问，你去哪儿了，我总不能装不知吧？”韩强说：“这个我想好了，我白天继续上班。”刘畅说:“那你身体如何吃得消？”韩强说：“吃不消了再说吧。”刘畅想了想又说：“可还有白天，白天没人啊？”韩强说：“白天是老局长的女儿，我和她说好了，她白天，我夜里。”刘畅说：“那就好，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吃不消了，不要硬撑。”不过，尽管刘畅保证了，这件事三天后到底还是被人知道了。于是对韩强的行为有佩服的，也有不屑的。不屑者认为这年轻人了得，抓住机会在讨好领导，佩服者反驳，这机会不是还没过去，你现在把握还来得及。在人们的议论声里，一个星期很快到来了，老局长没有醒来。十天过去了，老局长也没醒来。面对这样的场景，局里有些人在看年轻人韩强的笑话，这小子到底能坚持多久？又都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明智，没有去蹚这潭浑水，要是也像那小子那样，岂不是傻子做了无用功？苗伟就是这其中的一人。他得意地对老婆说：“幸亏我没去，要是去了，那真是傻到家了。”老婆说：“你不要这样说，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们局长醒来呢？”苗伟说：“醒来好啊，醒来，我就去把那钱要回来！问题是，还能醒来吗？己经半个月了！"可是，奇迹在老局长昏迷十八天之后发生了，老局长醒了！老局长是在半夜里醒来的，醒来时，他看到了坐在边上正打着瞌睡的韩强，第一句话就是：“小韩，我饿了，你去帮我去弄碗粥来。”一个星期后，老局长象没事人一样上班了。据医生说，老局长出车祸，脑子里淤了一点血，现在血点消失了，也就没事了。因为将近有一个月没上班了，所以老局长一上班有好多事要做，比如各科室的人事安排，比如…他派人把苗伟叫到自己办公室里。苗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走进了老局长的办公室，他不知道老局长叫他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故站在局长的办公桌前，样子很像一个平时听话的科员。老局长也不叫他坐下，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就是苗伟送给老局长的那个信封。老局长说：“小苗，这个你拿回去，本来第二天就想让你拿回去的，谁知那天下班我出了事。"苗伟说："局长，跟你说过，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伯母的，她一直卧病在床，我和我老婆早就想登门探望了。”老局长说：“心意我领了，这信封你还是拿回去吧。”苗伟说：“这怎么能行呢？已经送出去了，怎么能还让我收回来？”老局长说：“你要是不肯拿回去，那我只能交纪委了。”当晚下班回家，苗伟垂头丧气地把信封交给老婆。老婆一下子明白了：“后悔了吧？没戏了吧？当初在他昏迷时，你那怕装模作样看他一、二次也好，可你呢？哆嗦了九十九次，可偏偏不愿意哆嗦这最后一次。"苗伟说：“我哪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是怕没完没了地哆嗦下去！”临睡时，老婆又提起这事："你估计一下，这次你们科里，科长的乌纱帽会落到谁的头上？”苗伟说：“还会是谁？当然是那个姓韩的小子了。唉，这小子踩了狗屎运了，陪护了十八夜，就赚个科长当当，这买卖做得真值！”然而，苗伟估计错了，新科长任命名单里，没有韩强的名字。小伙子韩强并没有因为陪护有功被提拨为科长，新科长是从别的科室调过来的。于是，趁韩强离开科室的当口，“最新新闻”江小芹为韩强打抱不平，说：“老局长这次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刚过河，就把桥拆了。”张敏说：“要我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也许有更好的位置在等着韩强也说不定。”老李说：“你们哪，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那点功夫，帮韩强介绍个对象那倒是正事。”在科里的议论声中，韩强似乎并不把能否当科长当一回事，他依然象平时那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三个月以后的一个星期一早上，办公室主任刘畅来各科室发喜糖。有人又问：“新娘是谁？”刘畅答：“是老局长的千金。”刘畅说：“他上周五下班，当晚就坐飞机去国外度蜜月了。”于是人们一面吃着喜糖一面又抱怨：这个韩强，居然把这么大的事瞒了大家。当然，也有像苗伟这样的，有点恶毒地想：要是老局长一直是植物人那该多好！（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谢复根，一个喜欢阅读和写作的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