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命

知天命

文｜新华

我工作三十多年了，一直接在与数据打交道，如今五十几岁，还有几年就退休了，看来，这辈子就是这个命，适合与简单的数据打交道，不适合与复杂的人打交道。

我的全日制学历是中专。母校虽然设了两个专业，但我所在的国民经济计划专业在我们那届却只有一个班，实际上就是省计委为本系统培养的后备力量。

和我同班的勇与我同市不同县，成绩都很好。毕业前夕，市计委人事科有两人来学校外调，分别找了我和勇去谈话。这两个人我们都认识，因为上学期的最后一个多月，我和勇在市计委实习。他们来外调，不用说，是市计委看上我们两个了，找我们去谈话无非就是进一步考察和草订毕业意向的意思。

我不知勇是怎样谈的。当他们问到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时，我满脑子都是几个月前的那次见面。就是实习快结束的时候，家乡县计委主任到市里来开计划工作会，会议期间，经市计委的人介绍，他专门接见了我，希望我毕业后回县计委工作。有这么好的事我当然满口答应。我觉得一个人不能失言，所以，当时在外调面前我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回答他们说要回本县。

他们问我，你确定。我说，确定！于是，他俩相视一笑，结束了和我的谈话。

工作分配的结果是，勇去了市计委，我倒是回到了本县，但工作单位却不是计委，而是统计局。为此，我很有些郁闷和困惑！

其他学校的分配生对我非常羡慕，说是一个中专生一出校门就到县级机关工作，太幸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们说得对。可我不是因为单位的问题，而是对那位主任的作法感到莫名：什么人哟，一个堂堂的主任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给勇写信，告诉他我心中的不满。他回信劝说，你这人就是太实在，把什么事都想得太好！也许人家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呢，可你却当了真，结果犯了一个轻信的错误；市计委外调的人也是这么看的，说你一点都不知道灵活，说个话硬梆梆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以后可得改一改，不要太老实、太天真！凡事应多长个心眼，不要太理想，也不能不理想；不能不现实，也不能太现实！

我感觉这家伙真会说！也好，通过这一来一往的信函，我的不愉快总算得到了释放，从此安心工作。

我这个人不爱交际，更由于我和勇不在一个系统，所以，我们在前十年间基本上没什么来往。就是毕业十周年同学会后，到会的同学都建立了新的联系，其他同学之间的来往有所增多，但我和他们之间仍然没怎么联系。

过后，我仍像蜗牛走路一样，踏踏实实地慢慢地爬着。又是十年过去了，终于爬上了副局长的位置。这是一个分管业务工作的差事，担子不轻，经常到市局去开会和联系工作。本来想和勇多见一见，交流交流思想和工作经验什么的，可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外出了。难得见了一次，那已是他升任市计委副主任过后了。

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县计委工作，只要愿意他就有办法。我说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这个人很简单，喜欢顺其自然，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他说，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脾气，社会复杂，要学会和（官场上所谓的协调能力）呢！

那次见面之后，他倒是经常到我们县来，虽然没来和我见面，却与县计委主任打得火热。我想，各有各的事情，他不想来看望我，总有他的原因，我能理解。这不，想要接见我了就叫县计委的人来叫我。

那是县计委的一个接待宴，参加的主要是分管副县长、县计委的领导和二级班子。开宴之前，勇对副县长说，他是我专业学校的同班同学，学的是国民经济计划专业，还请县长多多栽培。勇的本意也许是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希望副县长把我调进计委去。

副县长看着我说，哟，想不到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哒，还真是我们县的宝贝了！

我偷睢了县计委主任一眼，发现他的脸色非常别扭，心里便像吞了苍蝇一样很不舒服，怎么还吃得下东西？于是赶紧掏出手机，对副县长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走出雅间，我将手机放在耳边，故意大声说，什么事……莫急，我马上过来，然后就和席上的几位主要官员打了招呼，立即逃之夭夭。

三年后，我由副转正，继续和数据打交道，勇和县计委主任却出事了，据说是栽在我们县的同一项目上。

我不免暗暗庆幸：幸亏没被副县长当宝贝，不然，与他们扯上关系是什么后果还不知道呢!

作者新华，实名何平，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