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地的风筝得有人捡

落了地的风筝得有人捡

赵新新

妹妹给我发信息，向我吐苦水。我叔晚上喝了点儿酒，半夜十二点多了往她那儿打电话，没来由把她骂了一通，还执意要和她孩子说话——刚过一岁的啸啸早已熟睡多时了。

我叔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知啥时添了爱喝酒的毛病，还每喝必醉、逢醉就有一通酒话，有时让人气不得、笑不得。其实，我叔也是个命苦的人。我婶年纪轻轻就没了，走的时候才二十八九岁，留下一个三岁多的女娃和一个才一岁多点儿的男娃。直到如今，他都没再找人搭伴，一个人过到现在。他为了生计常年在外头干活，两个孩子，我妹在我姑家住过一小段，该上学了就由我们家照应着，我弟弟我奶比较疼，大多时间跟着我奶生活。二十多年过去，两个孩子总算拉扯大了。但是却不是苦尽甘来的美好局面，日子仍不是很顺当。我妹认识了一个男孩，人很不错，就是家在山西，离得远，我叔起初不同意，俩人很为此闹了一段别扭。我叔性子憨直，当时还撂下狠话，让我妹别再进家门。后来慢慢知道了男孩的为人，也就接受了。妹妹远嫁，我弟也不在家，我叔每次回家，家里仍是冷冷清清，大多时候，他干活期间歇个一两天，回来的时候也不起火直接在我家吃饭。

不知道为啥，我看到我妹的信息，我忽然想起那年过年，我叔家就他一个人，让他去我家看电视他也不肯，晚上家家户户都是放鞭炮的噼啪声、剁饺子馅的邦邦声，满溢着蒸煮煎炸的热闹喜庆，我却看见我叔一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这头走到那头。

我叔也没啥高深的学问，是个只知道闷头苦干、说话不知拐弯的人，生活接二连三抛给他的难题，有时让这个已经五十多岁的男人难以招架，遇到很多事情他急了常冒出一句话——我不管，可是是自己的儿女，他怎么丢得开手。有次喝醉了，呵斥我妹“你们都走，我再不管你们了，我老了也不要你们管”。

话是这么说出口的，可心里哪由的自己？我妹也是一样，有时难免向我抱怨，可心里很记挂他这个爸。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某段路途中让你负重、甚至有点吃不消，可是你不敢放下、不能舍弃。苏东坡曾慨叹“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其实人没有鸟的自在，人最多是只风筝，即使辽远的天空让你呼吸自由、欢悦振奋，总有丝线把你牵着。在迎风飞翔的时候，风筝可能怨怼丝线的牵绊，可是在地面仰望它高飞的人，手被线扯得生疼，却带着笑不肯放开——风筝断线就再也回不到家了。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就是如此，我们可以高飞但不断线，我们可以远离但不分离。我们落地的时候，得有人慢慢收线保证我们的降得平稳，得有人包容我们一头栽下的狼狈和尴尬，得有人珍惜我们或许已经破碎的美丽。

如果你是只风筝，那么你高飞时在下面微笑地看着你，你落地时准备随时捡拾你的，会是谁？

我当时回复给我妹一个信息：你是她的亲闺女，他有牢骚不冲你发冲谁发？

我妹回给我一个笑脸：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