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衬衫

爸爸的衬衫

记忆里妈妈总是埋怨爸爸下班后一点家务也不承担，自己的衣服也不洗，到吃饭时间就坐沙发上等着，吃完就去棋牌室打麻将，家属院里的叔叔们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样样都会干，周末还带着全家一起出去逛街吃饭。而爸爸每次听到这里总是说自己是单位领导，工作很忙，下班后只想娱乐轻松一会儿，而妈妈工作轻松，多做一些家务是应该的。

上初中时，一个叔叔对我说：“媛媛，你爸爸是领导，又整天在工地出差，你见过你爸的工作环境是怎样的吗？”我一瞬间就想到了电视上的豪华套房，充满期待地说：“没有。”叔叔顿了一下，又慢慢地说：“你爸爸也是出差，但是跟有钱人不一样，你爸爸出差是在工地，工作现场不是臭泥沟，就是大风大土。”我参加工作后才知道爸爸当时出差，是郑州黄河工程有限公司在山西、陕西、山东等地承包的河道清淤、修建河坝、隧洞爆破、路基开挖等市政、水利工程施工。

作为听众，我一方面看到妈妈确实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家务，另一方面爸爸的眼神也表明了他的工作确实是忙累，所以每到周末或者假期，我除了主动承担家务，也帮助爸爸洗衣服，希望以此减轻妈妈的负担。

爸爸退休已经一年半的时间，我发现爸爸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进出家门时还主动承担了买菜、倒垃圾的家务，还经常亲自做饭，手艺还挺好。一个周末，爸爸从街上买菜回来，手里拿了一件墨绿底的格子衬衫，我问：“新衣服呀，多少钱？”爸爸让我猜。我看整件衣服爱绿不绿地泛着点惨白，颜色不大好，估计不会贵，但是男同志又不会砍价，我回答说：“九十元。”爸爸说：“四十元。”我摸摸衣料，手感粗糙：“质量不怎么样啊，要是手脱了皮，摸一下，至少疼半天。”爸爸笑着说：“太夸张了。便宜吧？”我叹了口气：“总是买一些不上档次的衣服，买了也是浪费钱。”爸爸说：“买了就穿了，怎么能是浪费钱？现在退休了，也用不着穿得很正式。”我想起了爸爸仅有的几件旧西装，说：“你那几件西装穿了十几年，看着也不是很高档。”

我又看看爸爸买来的四十元的凉鞋，想起爸爸还有一件名牌短袖，心中有点疑惑爸爸退休前后变化实在巨大，我问道：“爸爸，我记得，你有一件梦特娇的短袖？”“啥是梦特娇？”“世界名牌——梦特娇，梦特娇是衣服的牌子，你不知道？”“不知道。”“我上高中时你经常穿的，我还给你洗过。有领子的短袖，整件都是墨绿色，胸前口袋有一朵小花的图案。”“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在街上买的，短袖一般几十块钱，不算贵。”“噢，是在地摊上买的假冒伪劣产品？”“衣服只是随便穿穿，没啥好坏。”“我记得你还有一个飞利浦的剃须刀，看着质量还不错，不是假的吧？”“我确实有一个名牌的剃须刀，专门去商场里买的，那时候我一年到头大部分在工地，剃须刀每天都要用，便宜的总坏，人家说名牌的质量好一点，不容易坏，我挑的是名牌里最便宜的，六十块钱，用了十来年。”

我说：“爸爸，你在工地风餐露宿，又是单位领导，不会去大商场买一件好质量的衣服吗？就算花几百块买个面子，买个高兴，也不是花不起。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去地摊上买一个假名牌？为什么要假装咱很有钱？”爸爸说：“衣服只要结实耐穿就行了，我当领导的时候，人家看见我的一件小马甲都说得几百块，实际上才八块钱，这就是‘名人效应’。”说完后还自己开心了好大会儿。

1998年，在荥阳上学的我获得郑州市教育局中学生“爱祖国爱家乡”诗词创作比赛一等奖，爸爸还笑着说虽然我的奖项等级和他的差不多，但是每个学校都有一个一等奖，谁知道郑州城乡一共有多少个中学呢。爸爸1982年被评为黄委先进生产者，1996年被评为黄委劳动模范。我对比爸爸的风光头衔和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付出，再看一看爸爸因为“名人效应”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沾沾自喜的朴素生活，不免觉得爸爸的生活太过艰难和辛苦。我说：“爸爸，你多少也当过几年小领导，怎么过得这么贫穷啊？”爸爸回答：“我也有好几件贵衣服呀，谁贫穷了？我的生活水平已经很高了，比起我刚开始奋斗的时候真是强多了。再说，现在我的孩子也参加工作会挣钱了，往后啊，就轮到我享清福啦！”爸爸一向顽强乐观，几句话一出口，我也跟着乐了起来。我心想：“爸爸，您放心，我一定要对您好一些！”（吴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