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的胡同

开封，作为中国的八朝古都，有着2700多年的建城史，也是首批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也许，更独特的地方在于，它是我国城市中轴线唯一没有发生变动的城市，如果我们看地图就会发现，它看起来总是如棋盘一般方正，街道胡同大多不是东西走向就是南北走向，极少有歪斜的。

   开封的胡同，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学与物哀。

   开封胡同之美，美在悠久的历史感。开封城内的传统街区大部分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其中以明清时期形成的街巷为主，其间点缀着宋元时期的胡同。如今开封仍留存有200多条具有历史价值的胡同旧巷，比如我们所熟知的“七角八巷七十二胡同”。

   “七角”为县角、行宫角、崔角、丁角、吴胜角、都宅角、府角。“八巷”指的是双龙巷、贤人巷、聚奎巷、保定巷、金奎巷、南京巷、慈悲巷、第四巷。而“七十二胡同”则泛指胡同数量之多，历史之久。如今，只要我们一进入开封老城之中，便会产生恍惚之感，恍惚之中，厚重的城墙与不时一闪而过的胡同口交相映照，仿佛真的将人慢悠悠地带进了这座城的过往之中。

   开封胡同之美，美在灿烂的人文古迹。开封诸多的历史典故、名人故居就散落在胡同之中。其中，屈指可数的理当是双龙巷，在明代史籍《如梦录》中记载，双龙巷为“宋太祖、宋太宗旧居之地”。在这条位于老城东北隅貌似不起眼的巷子西口，至今仍然能看到石刻的龙头，仿佛在向熙攘来往的路人展示着曾经的威严与辉煌。

   除此之外，现存的人文古迹、名人故居还有20多处，比如，孟子见梁惠王之地——游梁祠；建于清光绪六年也是目前开封最完整典型的并排两座三进四合院——刘青霞故居；作为辛亥革命河南起义大事件的历史见证地——张登云故居；始于1913年的百年老字号——“王大昌茶叶店”和民国年间开封最大的金店——“万福楼”；北洋政府大总统住宅——徐世昌故居等等。

   开封胡同之美，美在浓郁的生活气息。胡同大多曲径通幽，青石板路抱朴守拙，两边青砖灰瓦，低矮古旧的老房子静静地伫立着，巷边沧桑遒劲的国槐淡然地摇曳着油亮深绿的叶子，遮蔽了门楼上若隐若现的古朴砖雕。门楼下常常会聚着三三两两的老者，有的时候，他们会笑着谈论着国家大事、零碎小事，而有的时候，他们只是平静地眯着眼，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流，也许，他们想起了自己那段仿佛刚刚走过的青春岁月。

   “黄焖鱼热咧，谁要黄焖鱼嘞……”一声声粗犷的吆喝声，一把花白的山羊胡，一处处行走在时光里的清真美食摊，在开封人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给后人来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与回味。
然而，多可喜者亦多可忧，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也许最容易消逝。

   我心之忧，忧在胡同破败。开封的胡同，本是充满生机活力的，只是在近十多年来，人们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与胡同基础设施落后的矛盾日益突出。如此一来，空去的屋院便一天天增多。“几度风雨几多愁，寂寞老屋槐花落。旧时门楼声鼎沸，空留飞燕绕雕梁。”胡同，也许正日益成为不少古稀老人守望的最后家园；胡同，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走向破败。

   我心之忧，忧在无序改造。如果说居民的渐渐离去可能导致胡同走向慢性衰亡，那么，政府的无序改造则直接让本就日趋破败的胡同元气大伤。在郑汴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开封不可避免地掀起了规模巨大的棚户区改造。毋庸置疑，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然而，改造过程中存在的一些的无序化和一刀切现象却使得不少具有历史与文物价值的胡同旧居被无情地一扫而光，一片狼藉之后，似乎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样的实例确实不在少数，比如，在北宋时为纪念孟子进谏魏惠王而修的游梁祠，现在原址仅留有两方古碑且碑文漫灭保护乏力；位于石桥口西的绣球胡同以及其中的苏小妹故居，已彻底消失；原本悬于午朝门前牌坊的万寿无疆四字匾额连同附近的万寿街一起消亡。短短九年间，开封具有价值的胡同已经消失了23条，而一些无名小胡同的命运就更加堪忧了。

   最近，在途经开封时，我和一位当地司机聊起老城胡同时，他唏嘘不已地说：“祖上也曾阔过，到我这一代还留有祖宅老屋几间，不过前些年也被政府拆掉了，虽说拆迁款不少但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儿。”然而，顿了顿后，他又释然道：“不过现在政府和老百姓的保护意识也都在提高，比如说前段时间‘智慧开封’APP上线了，不只是方便了老百姓的生活，更直接推动了咱大开封的胡同开发保护，不信恁去瞧瞧，不少胡同口现在都能看到附有二维码的小铁牌和宣传标语嘞，只要一扫就能知道它们的前世今生和特色喽……”司机大哥一边注视着前方一边滔滔不绝地描绘着他心中大开封的未来，我微笑着偶尔应答。

   天边绚丽的晚霞燃烧殆尽后，不远处的城墙显得黝黑雄壮让人心安，夜市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也照亮了街边不知名的胡同口，一阵晚风吹过，悠悠扬扬的国槐花儿洒落一地。开封，这座历史上饱受磨难而又不断走向辉煌的古城，平静地伫立在滚滚东流的黄河之滨，而那如明珠般的旧巷胡同，也将作为我们一心守护的“故乡”永远生机勃勃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