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南与江之北
江之南与江之北
▼周文英
山是大地的曲线,水是山川的恋人,山因水而美,水因山而秀。有山的地方就有水,水的尽头必是山。
秦岭深处,山是主角。丹江,一路追随,只为相伴。水,顺着山转,对山倾慕有加。山,想拥水入怀,水却昼夜不止。水曰,家是大海,其他,只是归途。山是多情的,水是执着的。山秀其高,水颂其长。
盛夏,丹江南北两岸同期施工,需要到工地现场去,看看太阳,心生胆怯,但想想那些战斗在一线的“黑阿哥”,便把矫情憋了回去。
丹江之南,当地人称“河南”。山与山夹出一条沟,如同捭开的馒头缝儿,顺着山沟朝里走,隔一段就遇见散落在沟岔的人家,像寻宝,只要肯探究,总还有。十几里山路,延伸到沟垴。站在河南山坡眺望,对面河北沃野平旷,据说早年曾是“荷塘稻香,蛙声一片”的江南景象。
河南沟里人,一大早掮根椽或挑担干柴,出沟,淌过河到对面集上卖了,买些油盐酱醋,化肥农药。再淌河,进沟,来回手脚都不轻闲。最不便的是学生,走很远的路才到学校,秋季涨水,连阴雨十多天,娃们或窝在家,或住学校不回来。
移民搬迁的春风来到小城,政府在河南山脚划了绺地,沟里的住户陆续搬出来,在沟口安家,回沟里种地,喂牛养羊,照看房前屋后的瓜瓜果果。沪陕高速穿境而过的时候,高交集团捐建了一座小桥,接通河南河北,桥宽不足三米,能过农用车,群众收种庄稼、拉粮运肥,绰绰有余。
河北那片土地,近几十年蓄水渐少成了旱田,夏季是成片的小麦,秋天是玉米黄豆。茁壮的庄稼丰满了农民的希望,农民把土地当孩子般稀罕,甚至拥有这片土地可拔高小伙找对象的标准。随着“Made in China”的标签贴遍全世界,这片土地的主人也奔赴或近或远的城市,做了洗脚上田的产业工人。说着普通话,穿着时尚的农民,不再把土地当作财富和宝贝。
某年某月,河北的责任田统一流转,坐地数钱的非职业农民没想到多年不被关爱的土地还有着不菲的身价。农田,瞬息变作景区,有了不一样的妆容:春季樱粉桃红,夏荷蜻蜓漫舞,秋风吹菊含笑,冬雪红梅礼赞。银杏、枫杉、紫槐、樱花等珍稀树种,成了园中平常客,与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一齐芬芳。
古街,古屋,古铺面,门前悬挂的招牌旗幡迎风猎猎,时空须臾穿越,这是唐时风,还是宋时月?外地游客络绎纷至,吸引他们的,是这千亩荷塘的景致,更是那滋养了文坛巨星的钟灵风水。
在外拼搏的游子倦鸟归巢般地回来了,忙着翻新老宅,修整房前屋后的院落,在屋顶架起太阳能热水器,家家户户办起了农家乐、家庭旅馆、书画社,见面不再问“吃了没?”而是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说着远在天边的人和事,外地朋友羡慕他们天天住在花园里,他们却矫情地怀念着曾经的风吹麦浪和青纱帐里欲说还羞的爱情。
南沟口平缓处一排矗立着十几户人家,是十多年的老移民。建设管理处和施工方项目部分别租用着几户屋子,一楼门口挂着招牌,标榜着各自的主人,二三楼是办公室和宿舍。旁边几户正在施工,把原有的一层加到三层。问一老妇,人口不多,花钱加盖两层楼空着岂不可惜。说景区要统一给屋顶盖木式帽子,一层显得太低,以后加高就不便了。
房子是国人的第二张脸,不论城乡、不管南北,价值观默契统一,有时比肉体的脸更显份量。望着稍远处正在装饰打扮的小桥,感慨桥小了,载不动沿江两岸人的梦想。
午饭过后,大伙休息,养精蓄锐三点上工地,小王安排我去东边屋子,不料房间竟如火炉,倒是桌上的摆设吸引了目光:几本规范工具书,一本肥硕的书法字典,一张铺开的水写纸,一粗一细两枝毛笔。不知主人是谁,却使我顿生敬意,在这临时租用的陋室,能静心读书写字者,绝非俗人,莫非地气?
热得难受,来到楼下客厅。老王休息好了,见我无聊,便来拉话,过一会总监也来了,大家由工程质量扯到了道德人性,感叹世事变化。
前几年,每见垮桥倒屋新闻,心里就痛骂开发商,咒他们黑了良心,是害民奸商,恨不得揪去千刀万剐,鄙视工程师饭桶耳。近几年,常去工地,体会基层领导不易,施工者辛苦,也有对工程质量的无奈。
老王五十多岁,快退休了,按说可以拿着工资混日子,但项目严重缺人,像他这样的老工程师算是宝贝,无论那个领导上任,都不会放他下马,忙着从一个工地奔赴另一个工地,已建工程,如他没有血脉的孩子,或是亲手栽种的树木,对它们感情深厚。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眷恋着一方水土。老王几十年走遍辖区的山山水水,他舍不得一块地因缺水而荒芜,也舍不得一块土地被洪水冲毁。
说工地需要他,不如说他对工地怀有感情,面对机械轰鸣、尘土飞扬的战场,老王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感受生命的张力,品味工作带来的成就感。
按说时值汛期,不宜大规模施工,但从勘察设计、立项批复、再到招投标、征地清理,待准备就绪,几年已被弹指一挥,眼看可开工了,岂能说要看风水择吉日,或是等汛期过后?只要没有特大暴雨,就得抓紧施工,待到秋后天短了,干不出活,一场秋雨,进入冬季,河道里冷风嗖嗖,难挨不说,还容易上冻,算算工期,只有“赶”字当先。
为了方便协调调度,期初领导们带着自己的精兵强将现场办公,追着日出,踏着日落,几公里长的河堤,每天来回好走几趟,头上太阳晒,脚下砂石烤,顾不上喝水,嘴巴却没闲着,解释、劝说、吩咐、争执、发火轮番上阵,嗓子冒烟嘴角长泡,总算进展顺利。
省上领导和专家组检查督导,对大山深处的贫困地区建设成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嘉奖背后是基层干部光亮的汗水。
正在修建的堤防毗邻景区,保护的不仅是江南江北的土地财物,还关系着景区的形像,各界关注的目光比烈日更为炽热,建设者齐心协力,当江南江北沿岸护堤,是工程、亦是景观,更是平凡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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