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水井
老家的水井
▲邹开歧
我的老家,有很多水井。
至今还刻骨铭心的是老家门前石板路旁的那眼井。不仅水质清凉,特别是那股甜咝咝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一年四季,泉水漫齐井口。过往行人,若遇口渴来到井旁,只需一弯腰就可掬起一捧清泉畅饮。
儿时,看到父辈们担着木桶,信步走至井台,扯开八字脚,往下一蹲,扁担不离肩,就可以将盛满甘泉的木桶提上井盘。八字脚一收,甩开步子,闪悠闪悠地将水担回家倒入水缸,那潇洒的姿势,至今还定格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当我进入青年时代,石板路已被碎石铺就的大公路替代,车来人往,好一派繁荣景象。
可是,井里的泉水不知不觉间显得少了,离井口一人多深才能打着水。
担水时,需用一根竹竿,将木桶拴在竹竿的一端送入水中,叉开双脚,稳稳实实地站在井台上,弯腰弓背地用两只手紧握竹竿,将沉甸甸的木桶一下一下往上提。没曾想,担水这活儿,到了我们这一代,就不那么轻松了。
为了方便过路行人饮水,有好心人,在竹竿的一端砍了一个小口子,饮水人将竹竿往井里一插,只听“咕嘟咕嘟”的响声伴着一串串气泡从水里冒了出来,直到声音和气泡没了,再将竹竿提上来,横在嘴上,饮水时像在吹奏一只长长的竹笛。这场景、这画面,至今记忆犹新。
当我人到中年,回老家的路已是沥青铺就,路宽了,车多了。
每当节假日回到老家,自然要去担水。
然而,担水已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粗重活儿,得用一根很长很长的竹竿伸到井底,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带着泥沙的水提上来,已经没有了父辈们担水的那份潇洒。
如今,我年逾古稀。回到老家,只见一座座新楼替代了当年的土墙瓦屋,院子里停放着的各式机动车辆显示着主人的富有;随意抛丢在房前屋后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包装袋,显示着物资生活的充足。原来的沥青路,变成了更宽更直的水泥路。青山绿水的家乡,充盈着浓浓的钢铁和水泥味儿。
当年的水井尚在,我蹲在井盘上朝下望去,鼓起我这双昏花的老眼,却看不到汪汪的清泉,只见一根竹竿那么粗的钢管直插井底。乡人告诉我,如今已用水泵从30多米深的井底将水抽上来,送到各家各户。
“唷,老家也和城里一样,用上了自来水!”我为此感到兴奋。
谁知乡人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嗨,这自来水就是不来水啊!抽那么10来分钟,又必须停几小时才能继续抽。”稍作停顿,乡人又说:“如今锅里不缺煮的,灶孔里不缺烧的,咱身上不缺穿的,偏偏就缺了不该缺的水……”
乡人的一席话,将我拉回到少年时代,有时候脸没洗干净,母亲总是说:“端盆水把你那脸洗干净,未必然人穷水都穷吗?”
细细想来,如今人倒是富了,水却穷了!
我更加怀念老家外面石板路旁那盛满汪汪清泉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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