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一夜灯
乡情一夜灯
文/宋殿儒
徒步一整天。天色微黑时,我们来到谷底只有一户人家的村庄求宿。这家户主是个近六十岁的男人,老伴和儿子上山还没有回来。主人看出我们的意图,一声不吭地将我们几个领进了一间黑黑的茅草老屋。
进得老屋,发现屋内是另一番情景。挨对面两墙,各砌着两个火炕,虽说没双人席梦思宽敞,然一炕睡俩人倒也不赖。主人说,山里的和暖来得晚,夜里还冷,也没啥好地方住,就将就一晚吧。又说,这些年山里来的人多,往往是到他这里天就黑了。人一辈子能出几回门,都不易的,所以,他老两口就将以前的老柴房清出来,做了客房,专供外面来人住宿。
天完全黑下来时,他的儿子扛两只野鸡同母亲一块儿回来了。那位母亲见我们来,只笑笑说“来了哈”就一头钻进了那个黑黑的灶房。而儿子则上前笑嘻嘻地对我们说,还是你们有福,正赶上吃野味儿。起初,我们都以为小伙子是在说笑话。可当我们要主人的锅烧开水泡面时,小伙子和他的母亲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野鸡肉过来了,另外还提来半篮子蒸馍。小伙子说,你们吃吧,吃完了还有。说完扭头走了。
那一天,我们吃了那盆野鸡肉后,抹抹嘴,都说真香!好像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晚上,我们把小伙子叫过来,硬塞给他几听牛肉罐头和一些火腿、腊肉什么的。可他怎么也不肯要,也不收钱,这和很多旅游景点的斤斤计较差别太大,我们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主人还给我们送来了一盏老油灯。那油灯的灯锅是个椭圆形,一边向上顺势起了一个手柄,在灯锅的一侧像一条蛇一样地伸出来一根灯芯。芯头燃亮起一豆黄黄的灯火。顿然间,一个黑黑的屋子亮堂起来。我们邀主人同我们拉拉家常,主人只是憨憨地笑笑说,没啥说道的,山里人不会说话,你们要是夜里冷,喊一声,再给你们拿被子来。
因为在大山里跋涉了一天,大伙儿都实在累了,一倒下就呼呼地睡着了。唯独我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是眼前的这盏老油灯。时间不长,它就结了个像鸡冠花一样好看的灯花,灯花里我仿佛又看见了和奶奶一起过日子的时光……
四十多年前,我和奶奶的灯花是“长”在一个墨水瓶上的。那天我不小心将奶奶唯一的一盏老油灯给碰碎了,没办法,奶奶就拿我的一个空墨水瓶做了个油灯,然后用她纺的一缕粗线做成灯芯,放在混合着柴油和煤油的墨水瓶里点亮。当时,奶奶的这一创举很使我感到惊讶,我简直认为,奶奶就是一个大发明家。我在灯下做作业没多长时间,这灯芯上就慢慢地结出了一个像鸡冠花一样好看的灯花。灯花长出后,灯光就不太亮了。因为惊奇灯花的美丽,我就问奶奶,这灯为什么要开花,开了花又会怎么样?奶奶看看灯花,就用手中的大洋针一下子把灯花给挑没了。当时看着奶奶无端地挑了灯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奶奶把那美丽的灯花给挑了。奶奶告诉我说,“老灯长灯花,女长十七八。新郎披红来,小女八轿抬。”这灯花是闺女就要出嫁的征兆,是喜事,得赶紧挑了,要不然等灯花自己灭了就不好了。
在主人家的老油灯面前,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那一夜,老油灯一直亮着,而我整夜都好像回到了和奶奶一起的那个清苦而纯净的童年。
山里的夜晚静谧祥和,山里的人厚道实诚。他们就像山里的那些野花野草一样,自生自灭,只给春天一袭绿装一袭花彩,到秋冬就自觉地把种子默默地埋在地下。
天亮,主人要送我们上山时,我跟主人商量着回去后用一个“太阳能发电板”来换他的这盏老油灯。开始主人还很犹豫,可看我们执着,就勉强同意了。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想,当他们看到电灯泡的光亮时不知该怎样高兴和惊讶呢。
评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