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缘文学•散文随笔】飞机来了||VIP作家/陈正举(山东)

【散文】

飞机来了

VIP作家/陈正举

蒋匪军的飞机来了，屎苍蝇一样叫着，从东南飞来。

蒋匪军的飞机为什么老到我村上空扬武扬威，因我村住着华东特种兵纵队特科学校（南京炮兵学院的前身）。这个学校于1947年3月18日在山东省沂水县后坡村成立，后又迁移到我村。我村北是山，东西是岭，南面平原，有宽阔的道路，汽车大炮能顺利通行。我村东有一条小河，河两岸绿树成荫，遮天蔽日，特科学校的汽车大炮战马，便于隐蔽。虽如此，可还是被敌特发现。特科学校搬到我村不久，就有飞机经常来我村上空骚扰。为躲避敌机的骚扰，避免敌机伤及村民，特科学校的战士，帮村民在岭上挖了许多地洞。那天，听到敌机的轰鸣声，村民就拖儿带女，你呼我喊着，纷纷躲进地洞。只有我，任娘喊破喉咙，我也不进洞。爹支前，娘有病，没人管得了我，我像脱缰的马驹，肆意玩闹，根本没把蒋匪军的飞机放在眼里。娘被人抬进地洞，就出不来了，只能在地洞门口喊我。娘越喊我，我跑得越远，跳上这个坟头，拽那根柳枝儿，趾高气昂地对着越飞越近的飞机喊：“飞机飞机，黑老鸹，下个蛋，我接着。”我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自由着，嚣张着，向人们炫耀着我的临危不惧。

这次，来的两架飞机，都是一个头的。一转眼，它们就飞到我们头顶。黑鲅鱼一样，轰轰隆隆，贴着树梢飞。从来，没见飞机飞得这么低。我觉得好玩，冲着飞机又喊：“飞机飞机，黑老鸹，下个蛋，我接着。”娘一看，越发着急，扯开嗓门儿嘶声喊：“太平——！快回来！”我的小名叫太平。娘的话音未落，两架飞机一前一后，就俯冲下来，照着我在树林里开枪了。子弹打得树枝噼噼啪啪折落，吓得几只鸟，啼血般惊叫着，飞上乱云飞渡的天空。

娘一看飞机冲着我在的那片树林打枪，再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奔向我在的树林，一边滚爬，一边喊我。娘喊着爬进树林，飞机也飞走了。娘焦急万分地寻找好一阵儿，也没找到我。我见娘着急，抱着一些树枝子，从树林深处走出，不无炫耀地说：“娘，您看，飞机打下这么多树枝，咱家有柴烧了！”娘夺过我怀里的树枝，一下摔在地上说：“有柴烧，有柴烧，你就不怕一个枪子要了你的小命？”我一挺小胸脯说：“我躲在树荫下，飞机看不见我，我头上顶着褂子，子弹打不着我！”我正理直气壮地跟娘掰扯着，两个解放军战士从天而降，一个抱起我，一个背起我娘，将我们送进地洞。

我们刚刚进到地洞，那两架飞机一前一后，从北折回，轰轰隆隆向南飞去；可是很快它们就调头返回。这次飞临我村，没有开枪射击，而是从肚子底下一连扔出好几个黑家伙。那些黑家伙被飞机一带，向北飘去。我一看，那些黑家伙越来越大，吓得叫了一声亲娘，一下钻进娘的怀里。随即就传来地动山摇的响声。一声又一声，一共响了三声。

很快，人们就听说，那两架飞机从肚子里扔出来的黑东西是炸弹。飞机本来想把炸弹扔到我村轰炸住我村解放军；可是，我们村北边是山。飞机从南往北向我村里扔炸弹时，飞得低一些，就会碰到山，只得抬高飞行。它们一抬高飞行，五颗炸弹一颗也没落到我村，全都落到我村北边的大尧村。

我得知大尧村被炸，跟五哥跑去一看，见敌机一共扔到大尧村五颗炸弹，两颗钻到地里没响，响了三颗，炸出三个大坑。有一颗，正好落到一户人家，把那家整个炸没，血肉飞溅得到处是，有一截血淋淋的肠子，还挂在一棵树上。飞机下的蛋，太厉害了。此前我根本没把飞机放到眼里，见了飞机还唱：“飞机飞机，黑老鸹，下个蛋，我接着。”那一刻，我看到被炸弹炸出的三个大窟窿，看看面前血肉横飞的样子，才知道蒋匪军飞机下的蛋大厉害了，太没人性了。蒋匪军的飞机不好玩，战争不好玩。我长大后，才知道，兵器是凶器，是用来杀人的，战争就是死神的盛宴。战争一开始，地狱门便被打开，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们都憎恨战争，唯有那些屠夫民贼，战争狂人，为了一己私利，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战争。愿世界再无杀人的武器，再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