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府河

复兴府河

■蒋彩虹

关于故乡，我的记忆是难忘的府河，这一条汉江北河的支流，从我居住的小镇卢市缓缓流过，河的两岸是散居的乡邻，我居住在北岸，先是解放街，后来搬迁到民主街。这条靠着府河的老街，青石板路不规则地铺在路中间，逼仄的高低不齐的民居如同补丁，左右排开，打开门就能看见对面屋子的动静。

这间新搬的青瓦立料的房子虽已老旧，但相比老屋宽敞许多，左右两边共4间房，除堂屋和饭厅外，后面有个厨房，一个小花园，还有一个后阳台，而木板铺成的楼上可以放下四张大床。从后阳台下坡有一个厕所，再往下走就到了河边。我的母亲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邻里关系极好，左邻右舍有人淘米、洗衣、挑水都从我家出入，母亲没有任何怨言。那时候，小镇老街是悠闲的，码头上是最热闹的地方，是男女老少最集中的地方。夏日里天没亮就听到对岸过河的人们“过河”的叫声，上午的棒槌声一片，而晚上，冲凉的人都坐在码头上，真是热闹非凡。

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这条河流就开始变化了，水，这千百年来人们相依为命的水渐渐地失了本色，变了模样，那奔流不息的河流，竟如同我远逝的青春一样渐渐老了容颜。从1995年至今不过20年的时间，它变得面目全非。

先是看到下游流经蒋场的支流干涸。府河在净潭分成两条支流，一条顺流东下往蒋场流去，另一条往北汇入汉北河。那是2005年清明，我第一次随已搬至荆州的父母一起回家祭祖，从卢市镇往净潭蒋场，过河到曾家岭时，见到的情景让我惊呆了。童年的印象里，蒋场河水充盈，码头与卢市一样热闹，来往的商贾络绎不绝，渡船来回摆着过往的乡亲。而眼前的河水已经干涸，岸边堆满了垃圾，河床上凹凸不平，杂草丛生，一些小沟沟里浅浅的一点水，苍蝇四处乱飞，大约里面有腐烂的鱼儿，远远传来一阵腥臭。一条驳船横陈，我们从船上开车过去，收费5元。一位拄着拐杖看守驳船的老人告诉我，这条府河的支流断流已经很久了，没有水，保不了庄稼丰收。

那时卢市镇边的府河还勉强的支撑着病体，仍是有人在河边洗衣淘米挑水游泳。到2013年的清明，当我再次回到故乡时，见到了我的邻居全美婶子，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说：“你银生叔走了，文雄也走了，想不到你妈妈和你弟弟也走了……”话没说完，我们早已泪流满面。银生叔是全美婶子的丈夫，50来岁就去世了，文雄是她的儿子，殁年40不到。这父子俩夏天都是游泳的高手，父子俩都死于肝癌。全美婶子告诉我老街去世的人，我惊讶逝者竟大都在壮年。望着全美婶子花白的头发，我的心里充满了忧伤。

我来到府河边，看到的是一河黑水，波澜不惊，昔日美丽的府河像一件被人扔掉的破衣烂裳，没有人声，连水鸟也没有。我惊恐起来，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坟场。回到我至今居住的这个城市的时候，我的心再也无法安宁，我的城市有长江流过，青青的江水，即使数九寒天，也有冬泳的人们在水中嬉戏，我愈发地想念那条生病的河流。

我是一个水利工作者，我多么想为至今还在那里生活着的人们做点什么，可我的力量太小；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希望我能代他们呼吁，呼吁再现人水和谐、文明生态的美景，让那些彻夜躲在游戏室里的孩子们能有一个游泳嬉戏的场所，有一个快乐记忆的童年；我希望能代他们呼吁，呼吁经济的发展不能剥夺人们的健康与生存权利。

这种沉重的责任感催促我在一个傍晚坐在了电脑前，当我敲出“府河殇”三个字的时候，一个个英年早逝的人从我的眼前不断晃过，他们的音容笑貌都是那样熟悉，可他们却一个个匆匆走完了人生。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汹涌的泪水滚滚而来，止也止不住。到凌晨一点，我终于写完了这篇文章，收笔的时候，我的泪水似乎流完了，留下一对肿胀的双眼。这是我人生写作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

水，是人类文明的起源，悠悠大中华上下五千年，对水的亲和与渴求已成为我们的一种生存伟力。水是我们最有记忆并开始就打交道的东西，是我们睁开眼睛就离不开的东西，做饭、洗衣、洗澡，从早到晚，我们哪样也离不开水，离不开河流，河流的记忆是永远的记忆。当河水不再泛着粼光，死水不兴，这便是一种警醒：保卫府河、保卫母亲，留着家园最美的风景，不要隔断生活在府河岸边的人们对河水的骨肉深情。

有领导看了《府河殇》，说是很感动，并表示一定要推荐给天门的父母官看一看。他告诉我，天门市委市政府已经着手府河的生态文明恢复性治理，从清除河道中的垃圾做起，同时严肃依法关停流域附近的工业污染，城镇污水直排问题，慢慢地还原府河水流动的本色。

同年10月，我再次踏入那条河流，到女儿拍照的地方去看水，水似乎清亮了许多，没有了满河浮游的水生物，我欣喜地掬起一捧水仔细观察。尽管还不像儿时的水那么清清净净，过河的人渴了蹲在河边望一望也不敢掬一口水就喝下去，但是我们却看到了府河康复有望的信心，这信心，来自党的十八大美丽中国梦，这梦正在一年年彰显她的瑰丽面纱，一条健康的河流迟早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